我记得，曾经有位忒拜公主受了勒托的挑唆，执意要父亲显露神迹。父亲为了讨好她，便在她面前现出了神身。顷刻之间，电闪雷鸣，忒拜公主被劈成灰烬，而她的遗腹子也被父亲带了回来——没错，她是父亲的情人；而那个孩子，是酒神狄俄尼索斯，我最小的异母弟弟。
看，即便是作为众神之王的父亲，也依旧控制不了神迹对凡人的伤害，何况是阿波罗？
我不死心地将太阳神殿翻了个底朝天，依旧找不到阿波罗的踪迹。阿波罗的神弓、七弦琴[注1]、金剑都在，不可能是出去狩猎了或是赴宴了。唯一的可能性是，他的确失踪了，雅典娜没有骗我。
或许我应该回德罗斯岛看看。
***
德罗斯岛是我和阿波罗出生的地方。
关于它的来历，又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和嫉妒成性的赫拉有关。而我并不想去回忆这些痛苦的经历。毕竟母亲的诅咒已经解除，可以自由地行走在大地之上，而阿波罗，也成为了奥林匹斯最最耀眼的主神，将同辈的神都比了下去。而那些旧事，就让它们沉淀在记忆深处吧。
我大声呼喊着阿波罗，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隐约间，我听见风中飘来一丝细微的声音：
“阿尔忒弥斯……”
阿波罗？
我停下脚步，试图捕捉它的来源。可是，那道声音却凭空消失在了风中。
是幻听吗？
“阿尔忒弥斯……不要……过来……”
细微的声音再一次从远处飘了过来，夹杂着压抑的痛苦。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跑，耳边呼呼风响，隐约带起一丝痛苦的呻|吟，随后是愈发清晰的责备声：
“阿尔忒弥斯，不要过来，快回去……”
果然是阿波罗！
我有些焦急。
阿波罗的声音很奇怪，听上去像是受伤了。可是，他是最高位的主神，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轻易伤了他？泰坦吗？
要我回去？
休想！
阿波罗的声音是从Cynthus山里传出来的。[注2]
现在，我真的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
他好端端的，跑到深山老林里去做什么？还抛下了他的工作！要知道，他偷一天懒，就会被父亲责罚十天，还会被记录在册的！
“啊——”
山中传来了痛苦的咆哮声，随后是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我眼睁睁地看着Cynthus山开裂成了两半，海水倒灌，瞬间淹没了大半个德罗斯岛。我看见开裂的山体中瞬间放出了夺目的阳光，伴随着滚滚热浪，轰然破碎。
大块大块的山石滚落在大海中，鲛人们呜呜地哭泣。
不行，我必须得阻止他。他会毁了这里，也会激怒波塞冬的！
该怎么让他冷静下来？
我咬咬牙，解开背负的银色神弓，从箭囊中抽出一支银箭。
对不起了，阿波罗。
弓满，弦张，银箭倏出，直往阳光最强烈的地方射去。我与阿波罗一体双生，所以我的神箭杀不死他，只会让他受一点轻伤。
阳光渐渐黯淡下来，剧烈的震动平息了。
我收回弓箭，足尖轻轻点了点地面，飞了起来，朝破碎的山脉深处飞去。
阿波罗靠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上，胸口中箭，鲜血汩汩流出。他按着伤口，勉强笑了笑：“你还是过来了。不过，谢谢你这一箭。”
我来不及多说什么，扶起他，指尖颤抖：“痛不痛？”
“不痛是假的。”
“对不起。”
“我们之间不需要说对不起，阿尔忒弥斯。”阿波罗习惯性地揉揉我的头。
哼，还是把我当孩子。
我小心翼翼地撕开他的外袍，露出伤口，从旁边的小溪里掬起一捧清水，细心地替他清洗着血迹，询问道：“我该怎么拔箭，才能不伤害到你？”
阿波罗身兼医药之神的神职，他肯定比我更懂得怎么处理伤口。
“不用管它。”
“阿波罗！”
“离开这里，阿尔忒弥斯。”阿波罗突然急切地说道，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一只手握住银箭的箭尾，狠狠向下一刺。尖锐的箭头从他的后背穿了出来，带起一连串触目惊心的血珠。
我吓得魂飞魄散。
“阿波罗！！！”
“离开这里，否则……我会伤害你……”
阿波罗的声音断断续续，又一次夹杂着不可言喻的痛苦。我抓住他的肩头，将他狠狠摔落在地上。下一刻，我完全愣住了。
阿波罗的眼睛……
我清楚地记得，阿波罗的眼睛如同大海一般湛蓝。而如今，它们却是浑浊的青灰色。他看我的眼神很陌生，不复往日的温柔，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
怎么会这样？
“我控制不了自己，阿尔忒弥斯……离开……离开这里……”
阿波罗努力让自己背对着我，身体剧烈地颤抖，大颗大颗的汗珠混合着鲜血，从他半裸的背上滚落，透染了破碎的衣袍。他一拳打在地上，海岛再次剧烈地颤抖，分崩离析。
大海开始沸腾。
海浪翻涌，卷起十丈高的浪花。波塞冬手持三叉戟，站在浪花上，怒吼道：“阿波罗，你要毁了大海吗？”
阿波罗半跪着，抬头看着波塞冬，眼里满是阴枭。
不，他不是阿波罗。
阿波罗的眼神从来都平和而温柔，从来不曾带着一丝阴枭狠戾。他、他……可是，他明明就是我的阿波罗，太阳神阿波罗！
海浪滔天，淹没了整个海岛，也淹没了我和阿波罗。
我抓住了阿波罗的手臂，带着他飞出大海，然后狠狠拔出了他身上的箭。
鲜血如长练。
我的手在颤抖。
那支沾了太阳神之血的箭掉进了大海，大海开始沸腾，如同被煮开了一般。
波塞冬震怒，脚下的海浪持续上升，将他高高举到半空中。
“请等一等，海皇陛下！”
我从箭囊中拔出另一支箭，在自己手臂上狠狠一划，鲜血汩汩，从半空中滴入大海。沸腾的海水开始冷却，渐渐平息下来。
波塞冬“哼”了一声。
[1]赫尔墨斯赠送给阿波罗的里拉琴只有四弦，但是古希腊祭祀太阳神时，专用七弦里拉琴，又 称诗琴，故此。
[2]Cynthus是阿尔忒弥斯出生的地方，所以阿尔忒弥斯也叫Cynthia。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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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特洛伊公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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