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赛洛又接到了有关阿波罗的邀请。
阿波罗小心地询问着阿赛洛是否有空,他不会耽误阿赛洛太长的时间,还说,给阿赛洛带了一份小小的礼物,阿波罗的言辞很诚恳,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小心翼翼。
阿赛洛内心烦躁,于是很快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她的面前站着一个老人,一双阴翳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阿赛洛,阿赛洛被他看得身上起了一排鸡皮疙瘩,有一种被阴暗的,浑身上下全是淤泥的奇怪生物盯上了的错觉。
阿赛洛不喜欢埃佩斯的眼睛。
但是他长着一张俊朗的脸,因为年龄的关系,埃佩斯的皮肤不再紧致,充满了岁月的痕迹,但是阿赛洛依然能够看出来,埃佩斯年轻的时候也有着一副好皮囊。
埃佩斯有着极为沙哑的嗓音,粗砺的像是磨砂纸狠狠地摩擦过,他道,“阿赛洛,你还是太年轻了,做事只顾着眼前,而不去思考长久的利益,如果我们需要帮助呢?你会希望对方拒绝你,或是因为你现在处于弱势地位,想方设法敲诈你一顿吗?”
埃佩斯滔滔不绝地以长辈的身份,开始不断的说教阿赛洛。
阿赛洛耳朵疼。
不仅是因为埃佩斯难听的嗓子,更是因为他说的内容,枯燥而无聊,听了全是大道理——劝阿赛洛慷慨大方的伸出援助之手,不要钱免费送最好。
阿赛洛内心一阵恶心,她什么都不表达,冷眼旁观着埃佩斯急切的丑样。
话题终于进入了尾声。
埃佩斯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阿赛洛耸耸肩膀,“不怎么做,我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善意去帮助他们了,粮食很贵,人力稀缺,我担心我要是过度地去帮助他们,面临贫穷和饥饿的就会是我们。”
埃佩斯又劝说了阿赛洛很久,以长辈的身份和名义,以一个过来者的身份,阿赛洛眼角眉梢洋溢着嘲讽,始终不回答,也不拒绝。
“叔叔,您真是个大好人,”阿赛洛背靠在椅子上,懒洋洋的说道,“我也理解您,但是没办法啊!我是这个国家的女王,我得对我的子民负责,所以很抱歉,我的亲爱的叔叔,在这个世界上,您是我最后一位唯一的亲人了,别为难我,好吗?”
埃佩斯是阿赛洛的叔叔,也是阿赛洛父亲的弟弟,但是他生性孤僻,有着极其瘦削的身材,和总是被裹在黑色袍子里的躯体。
但是不得不承认,埃佩斯是一个极其有才学的人,他聪明且理智,阿赛洛的父亲非常忌惮他,生怕他抢了自己的位置,幸好埃佩斯那时候身体不好,不然埃佩斯和他父亲之间,必然又会爆发一场极为剧烈的冲突。
可是,阿赛洛的父亲在某些事情上,却不得不求助于埃佩斯,比方说,在战败后,劝敌国收下他们进贡的钱财和物品,还得以一个理所当然的名义粉饰一切,来维护他们所谓的颜面。
埃佩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能在善妒且愚蠢的阿赛洛的父亲手底下讨生活。
而现在,阿赛洛的父亲死去,埃佩斯的存在感同时也降到了最低,他像是一条进入了冬眠的蟒蛇,长时间地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允许他人进入,更是召集了最好的工匠,为他修建了一间毫无缝隙的阴暗房间,毫不夸张的讲,一丝光线也无法从中透露,全靠蜡烛不分白天黑夜地照明。
……阿赛洛对此有些好奇,但是,在不涉及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她一点都不想去干涉埃佩斯,阿赛洛很忙,她得将自己的时间和精力用在刀尖上。
在埃佩斯拿着长辈的名义命令她的时候,阿赛洛却选择聪明地拿百姓们当成借口,埃佩斯虽然没有给阿赛洛造成一点实质性的影响,却还是将她的心绪弄得很乱。
阿赛洛和埃佩斯纠缠了一整个下午,从太阳灿烂的挂在天空上,到渐渐日暮西沉,只剩下一些金黄的余辉。
阿赛洛找了个借口,将埃佩斯赶走了,阿赛洛此刻没了忙碌的心情,在吃了两块非常甜腻的点心,喝了一大杯加了足量蜂蜜和白砂糖的牛奶后,阿赛洛的心情才稍微好转了一些。
这几天,阿赛洛似乎可以稍微放松一些了,不用随时绷着神经,赫菲斯托斯去了冶炼场,他在这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他天生神力,两个人合理才能举起来的锤子,赫淮斯托斯却能很轻松的摆弄,像是在摆弄着一个小孩的玩具。
那些冷硬的金属在赫菲斯托斯的手中,突然变得很听话顺从,可以在他的手掌中扭曲成各种的形状,他制造的零部件,可以没有一丝缝隙地贴合在一起,他能一眼就看出东西制作失败的原因。
阿赛洛很放心地将这方面繁杂的活交给了赫菲斯托斯,他虽然不爱说话,长着一张略微有些恐怖的脸,这些缺陷却可以震慑住那些普通的人,他们都喊赫菲斯托斯为“神之子”,但是奥林匹斯山脉的神都长着一张非常美丽的脸,周围被层层的光圈围绕。
于是,在口口相传当中,赫菲斯托斯因为自己那张丑陋的脸,又被叫做“恶魔之子”。
她突然想到了阿波罗发来的邀约。
阿赛洛对阿波罗没什么兴趣,但是对他有可能带来的礼物很感兴趣,阿赛洛希望将会是什么黄金之类的,方便买卖的东西,她是个非常务实的,和名义上的父兄截然不同的人,唯一的相同点是,他们的血液中都流淌着对于权力的渴望。
她微微侧着脑袋假寐,阿赛洛还是选择答应了阿波罗的邀约,顺带拿一些不要钱的东西安抚他。
得罪阿波罗对她绝对没有什么好处,在能掌控的范围内,阿赛洛不介意稍微安抚下他。
阿赛洛名义上的父兄曾经驯养过一头狮子,他们爱极了它,为它穿戴上用珍珠,宝石还有黄金镶嵌而成的链子,那头狮子有着专门为自己修剪指甲的人,狮子的皮毛,得用小绵羊熬制成的油脂涂抹,虽然这只狮子从来不允许他人触碰,只有阿赛洛可以被允许触碰它。
但是阿赛洛的父亲还是很喜欢它,喜欢它美丽的皮毛,喜欢它有神的双眼,喜欢它锋利的爪牙,更喜欢将这头狮子牵出来以后,众人望向他的崇拜眼神。
阿赛洛的父亲在得知阿赛洛是唯一一个能接近那头狮子的人以后,打开了限制狮子的锁链,然后将阿赛洛赶了进去,美名其曰为美女与野兽,他急需以这样的形式,来挽回战败后他的颜面。
阿赛洛非常无措,她的手心沁着汗水,宽大的裙摆下,她的两条腿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平时,她也只敢在狮子闭上双眼,一副懒散模样的时候,周身被铁链捆绑着的时候,去触碰它的鼻尖和毛发,但是此刻,阿赛洛需要面对的是一只没有任何束缚的,有着尖锐牙齿的,丝毫不通人性的野兽。
幸好那头狮子昨天晚上吃饱了带血的牛肉,面对阿赛洛,它只是慵懒的抬了抬眼皮,矜持地低下了头,在逼迫下,阿赛洛甚至还摸了摸它的脑袋。
阿赛洛听到了周围响起的,剧烈的掌声,还有在她胸腔中,不断跳动的那颗心脏,各种嘈杂的声音如浪潮一般向她涌来,阿赛洛站在中央,不知所措,只能像浮萍一样,随着潮水漂泊。
面对阿波罗,阿赛洛心中也经常产生这样的错觉,她被迫安抚着阿波罗,就像他以前被迫安抚那头狮子一样。
阿赛洛叹了口气,为阿波罗准备了一束小雏菊,拿自己用来绑头发的发带扎起来,还贴心地撒了一些香水上去。
阿赛洛准时去了教堂。
阿波罗早已等着了,看到门缝被缓缓拉开,他的内心忍不住涌动着喜悦,在阿赛洛将脑袋探进来的时候,那份喜悦就升至到了最高点,像烟花一样怦然炸开。
阿波罗看向她,“阿赛洛,你来了?”
阿赛洛神色复杂,只是应了一声。
她看懂了阿波罗眼中的期待,语言可以作假,但是眼神和细微的动作却不能,在看到阿赛洛走过来的时候,阿波罗的身体微微朝她倾斜,他眼中的笑意更是无法遮掩。
阿波罗看到了阿赛洛侧过身体后,不经意间露出的花束的一角。
阿波罗内心浮想联翩,他是直接同阿赛洛索要,还是假装没有发现,等着阿赛洛主动送过来。
阿波罗热切地看着阿赛洛,连呼吸频率都开始急促和不安。
他甚至忘记了他最初的目的——他是来审讯阿赛洛的,责备阿赛洛为什么会放任灾难的发生,是到底不是为了一己私利?
可是在看到阿赛洛的一瞬间,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在一瞬间灰飞烟灭,阿波罗只想看着她,永远的看着她。
就像是他们第一次相遇,阿波罗本想希望这个恶毒的女人能获得惩罚,可是他却在阿赛洛的三言两语的哄骗下,完全忘记了这一茬,反而一次又一次的为她治疗身上的伤口,一次又一次的为她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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