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分祭终于开始,三隅山附近的人逐渐汇流到了祭典的附近。因是打着祇园祭主办神社的旗号办的祭典,许多来不及在七八月前往京都的游人,也纷纷选择前往此地参观祭典,三隅山附近渐渐热闹了起来。
神道虽然向的场家低了头,但对于宫城家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着宫城家自己折腾。布置好了一切,宫城家主才算松了一口气。
他也问过神道的意思,只是他和宫司大人都始终不知的场静司到底在坚持些什么,是只是想分一杯羹,还是为了重新进入京都境内,和自己分庭抗礼?
宫城家主无法理解这个年轻人,莽撞冲动,为了目标不惜得罪同僚和神道,威逼利诱的手段用来打点小世家便算了,难道还真以为自己能一辈子控制着局面不成?
也罢,他摇了摇头,不过是暂时的妥协而已。
同祇园祭一样,祭典的重头戏在夜里,在黄昏之时由夏目的净化式开启祭典,之后便是神乐舞,真正入夜之后是街市小贩的天下,过后神社会全面开放,让人们自由参拜。
天色将晚,晚霞烧红了天边一片,绽放着瑰色光芒。
黄昏之时,将近了。
夏目身着礼服,扶着面具对着宫城圣奈点了点头,宫城会意抬手一挥,神乐声顺势而起。
净化式,开始了。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拥挤的人潮被拦在拜殿外,毕竟是最重要的净化式,闲杂人等自然是进不得殿的,只能在殿外探头望着殿内堇色的身影,听着夏目念诵的声音。
人群中倒也不乏其他世家赶来观礼的人,倒是能确实地感觉到,纯净的力量一浪又一浪涤荡开,三隅山上的妖怪们也逐渐都感受这股纯净而温厚的力量,那股力量一点一点将邪祟怨气褪去,安抚住所有不安的生灵,建立起一道牢固的结界。
“无有相生,难易相成。份与物忘,同乎浑涅。天地无涯,万物齐一。飞花落叶,虚怀若谷。”
回溯的风拂过这座重新修葺的神社。夏目在拜殿中央,凝神念诵,飞扬起的尘埃悬起又落下,轻柔而乖顺,人群也逐渐安静下来。
夏目和丰月确实有些地方太像了。守在远方的不月背着手,心下感叹道。夏目对自己说的那席话,至今想来仍是过于天真,然而细想这孩子所经历的一切,又不免觉得他的执拗有些悲凉。
三百年前人与妖的恩怨悲欢,到了三百年后都没个结果,也是笔糊涂账。
可是反观原本身为神明的自己,又未尝不是如此呢。他自嘲地想道。
净化式不紧不慢地继续进行着,逐渐到了尾声,神社的风逐渐安静了下来,众人皆逐渐放缓动作准备走向净化式的尾声。
而变故也在这一刻发生,夏目抚上面具,吟唱突然改了调,脱下的面具背后泛起光芒,随着吟唱仿若呼吸般闪烁着,如同潮水般汇涌成一股汹涌的力量向神社中心汇聚。宫城家的人有些慌乱了起来,这绝非宫城家原本的计划,拜殿中的人到底在做些什么?
只有守在一旁的的场家的人冷静依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宫城家主瞪着眼,只是碍于这场祭典,也不好做出太大的动作。他心中暗骂,都到了这个地步,的场家还在搞什么鬼,若是出了差错,真以为能有第二次金蝉脱壳的机会不成。
“宫城大人,您不在内殿等候,怎么跑出来了?”突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宫城家主转头才见走过来的的场静司,不说还好,的场静司一问,他火气又冒了上来。
“我才要问你,那拜殿里是在做什么?”
“你是说贵志?”的场静司挑眉,一副无辜的样子,“关于净化式的事,我一向都是随他的,这一次是有什么问题吗?”
明知故问,宫城家主轻哼了一声。
“说起来这时间确实久了一些,”的场静司笑意依旧,转过身倒也有些苦恼的样子,只是语气倒是丝毫不急,“可能是贵志他又有了改良净化式的灵感吧。”
“你——”宫城家主刚要再次开口讽刺他,但接下来的场面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令他张着口被钉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尽管大部分人因为看不见所以没有反应,但是那一刻,所有能够看见妖怪的人都无法克制住自己的震惊,抬起头看向了拜殿上的上方。在升起半月的夜空中,随着吟唱绽开了一束光,那道光如同会呼吸的星星一般闪烁着。
所有人都屏息着,不敢置信眼前的景象。
夏目的吟唱再一次升调,光芒也随之膨胀开来,刺眼得教众人不得不闭上眼睛,而在那光芒暗淡之后,当他们再次睁开眼时,清晰地看到的是,于光芒之中身着堇色长袍,戴着牡丹之冠和鹿角之面的丰月神。
同样身着堇衣的夏目扶着同样花纹的面具,依旧稳稳地吟唱着召唤的咒语,如同祈神,又如同怜悯。神明与少年的身影交相呼应闪烁,光芒笼罩着神坛上的人。
神明缓缓地睁开了眼。
宫司大人惊得起身,差点将茶水打翻在地。
旁人也许不清楚,但能够看见妖怪的除妖人和神官都不是傻子。宫城家的祭典喜用神明形象,那少年的礼服和空中那人的衣物如此相像……
那恐怕就是原本守护这座神社的丰月神。
这一次,的场家那个孩子召唤出的,可是真正的神明。
宫城家主有些僵硬地转过头来,看向毫不意外的的场静司,最终只能在的场静司充满笑意的眼神中看到讽刺和可笑的自己。
全盘皆输。
所有除妖人在不久后都会知道,在宫城家自己举办的祭典上,不仅连净化式是由的场家的人主持,就连神明也是选中了的场家的人作为自己的“代言人”。
众目睽睽之下,神明在月分祭现身,无论如何,天道偏爱的,终是的场一氏。
的场静司瞥了一眼说不出话的宫城家主,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看向了人群中,位于拜殿中的夏目贵志。
尽管大部分人仍不明所以,但人群中已经有了一些骚动,纷纷看向空中。而拜殿中的夏目仍旧一如往常,仿佛只是念诵着一段美丽的诗文。
温柔,慈悲,纯净,却又不容置疑。
明明脆弱得需要乾元供养才能维持力量,明明刚刚经历了友人突如其来的的离世,明明可以脱身,却三番两次被他拖进这旋涡中,却仍在听说不月的事之后义无反顾地出手。
丰月曾经对他说过,自己无法逃离神明的责任,所以最终他选择了用最残忍的方式,成全了丰月的职责。
可是当一切牵涉到夏目的时候,他竟发现他无法说服自己。
“你其实不必如此逼自己的,夏目。”的场静司有些无奈地说道。
“我永远无法做出的场先生您那样几乎可以称为‘最优解’的选择。”夏目用手托着面具,垂眸苦笑,“丰月的事确实与我无关,但是我也无法置之不理。
“这不是为了百目妖,也不是因为我的愧疚。
“我确实后悔过,多轨的事也好,名字的事也好。可能我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吧。”
夏目转过头,戴上了面具,有些自嘲,“每次吃了亏,我都会被猫咪老师骂上半天。
“可是,每次当我又一次看见别人向我求救,我就无法当做无关之事。
“如果可以的话,我仍是不想离开已经结缘的人和妖怪,仍是不想放弃机会去挽救我能够挽回的遗憾。
“这样的想法可能在的场先生看来仍是幼稚而可笑的吧。”
夏目在面具后闷闷地笑了一声,最后的声音变得极轻,仿佛自言自语,“只是,我可能一辈子都学不会当个‘聪明人’吧。”
天真、执拗得令人恼火。的场静司叹了口气,将自己从记忆中拔出,走向拜殿。
先是净化式,又是召唤丰月的咒术,本就灵脉半毁的身子果然支持不住,夏目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扶着面具走下御神台时,还是踉跄了一下,最终失去意识,落入了一个怀抱。
的场静司拥着失去意识的夏目,确认了只有妖力枯竭的高热后,才终于松了口气,打横抱起夏目走出了拜殿。身后的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做着扫尾的工作,而的场家主则按照已经制定好的剧本,准备提早接自己的坤泽回偏邸。
“的场大人,请留步。”的场刚走出神社,将夏目安置在车上,身后便有人叫住了他。
“啊,是宫司大人。”的场起身,转过身去向他行礼,“贵志实在受不住这么大的损耗,之后的庆典我们便不参与了。”
“无妨,”妖力虚空需由何种方式补充,身为宫司他自然也不会陌生,便也不会多问,“只是这净化式……”
“若是大人有需求,的场家必然不会推脱。”的场静司回复得滴水不漏,“实际上,贵志一直在稻荷神社修习,若是大人有事联络不到我,直接去明日海那儿也行。”
这便是合作有可能恢复的说法了。
“说实话,虽然看到的时候很是震惊,我还是想知道……”宫司松了口气,又有些迟疑地问道,“解决这件事,你真的有把握吗?”
“自然,万死不辞。”的场恭顺地回答道,而眼底仍是一片冷意。
“唔嗯……”**再一次涌上,夏目不适地**了一声。身上的人顿了一下,细碎地吻到他的耳后:“怎么,不舒服吗?”
……
夏目最终沉入了黑甜的睡梦中。
的场静司看着他的侧脸,叹了口气,翻身披衣坐了起来。
丰月回归,不月的委托虽然来得突然,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于他的计划是再好不过的助力,但同时也意味着,他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他踏出房门,走向会议室,七濑已经在等着了。
“您明明没想过放弃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不想离开已经结缘的人和妖怪,仍是不想放弃机会去挽救我能够挽回的遗憾。”
“为什么要在医院欺骗我呢?您当时,就这么确定,我会答应吗?”
“我可能一辈子都学不会当个‘聪明人’吧。”
的场静司有些自嘲,即便他再怎么算计人心,也无法百分之百确定夏目会答应自己的条件。若他是个聪明人,又怎么会决定以命相搏?他早已做好了不被任何人理解,却依旧固执到底的准备,只是每一次沉溺于那孩子的眼睛的时候,他也会怀疑,自己真的毫无动摇吗?
揉了揉太阳穴,的场静司将纷乱的思绪都甩了出去,再睁眼时,他又是那个杀伐果断的的场家主。
“我们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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