踞于高台的女人，翘着腿饶有兴味的把玩着自己的蓝色长辫，时而梳整，时而揉乱，更多时唇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
片刻后，厅外便传来人声。
一行六人，在她眼里不过都是小孩子的年纪。
冥冥漫不经心的从身旁贡台上取过一枚苹果，朱唇轻启的瞬间蓄力掷出：“你俩的手机是用来装饰的？”
艳红的苹果在距离五条悟脸无限近的地方停下，他抬手就往嘴里送，嬉笑着开口：“谢啦。嗯嗯唔，好甜的，杰要不要来一口？”
夏油杰拍了拍挚友无比自然搭过来的手，示意他收敛些。随后从口袋里摸出两人的手机，举起来，摁了摁电源键，摆出很无奈的模样：“抱歉，冥冥小姐。山上没有信号，也没办法及时充电。”
他倒是优等生的苗子。
只是……
冥冥心里还没想好如何描述，便见他也张嘴咬了一口苹果。
只是装的好罢了，本质也是黑心。
她跃向地面，顺手将搁置一旁的巨镰扛上左肩，随后向殿厅的深处走去，“走吧。”
“走？去哪儿？”五条悟最先跟上来，含着苹果块口齿不清道，“话说冥小姐怎么知道我们会回来这里？黑鸟的情报网也没发达到这种程度吧？”
一连串的问题扰的她头痛。
冥冥向后方扫了眼，说：“央与，给他俩解释。”
被唤名字的人愣了一瞬，很快小跑上来，先恭恭敬敬的唤了人，才继续道：“黑鸟的人身上都有随身携带的黑羽，必要时刻点燃，可以用作共享临时视野和位置。”
他稍作停顿，表情变得有些难堪。
“我身上的黑羽，应该是在我睡着时被冥姐姐引燃了。”
言下之意，是他疏忽大意到方才发现此事。
冥冥轻拍了几下他的脑袋，并未出言安慰。
和这孩子沟通还是放在私下比较好。她这么想着，指了指一直默默跟随在队伍末尾的裂口女咒灵，挑眉道：“我能冒昧的问一句，把她放出来是起到一个什么样的作用吗？”
五条悟将果核扔到夏油杰手心，就要抢答。
“嘘——”冥冥示意他闭嘴，朝央与点了点下巴，“你说。”
后者看了眼五条悟和夏油杰，又扫了眼裂口女，最后与冥冥四目相视，眼里满是踌躇。
冥冥：“你说吧，没事。”
于是央与快刀斩乱麻、长话短说：“他们让她吃了特级咒灵咒胎的胎盘。”
空气陷入长达十秒的凝滞。
贯以优雅和从容在界内著称的冥冥小姐，笑容僵在唇边。她回身，企图在两位肇事者脸上捕捉类“恶作剧”的讯息，只是徒劳而返。
表情管理失效的第三分钟，冥冥掂了掂肩上的镰刀。
“祈祷吧，今后别落在我手里，否则，噢呵呵呵呵呵呵……”
五条悟无意识颤了颤身，偷摸和夏油杰吐槽：“冥小姐好恐怖哦。”
“五条同学说什么呢？”冥冥幽幽转身。
“哈哈哈，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五条悟直摆手。
“呵呵呵，那是最好了。”
-
八幡宫偏殿深处。
黑色幕帐从顶端滚落，将四面能透光之处团团裹住。冥冥举起巨镰，在地面中心敲中三下，口中念念有词。随后，木质板材隐隐泛出紫光，她给身后几人一个眼神，示意他们站过来。
又指了指夏油杰身后：“它和它走不了。”
作为小妹、枷场姐妹俩温床的史莱姆咒灵和裂口女咒灵。
夏油杰心领神会的召回咒灵，三个小孩儿则稳稳的落在他的怀里和肩膀上。他调整好托抱的角度，好让她们睡得舒服。
见此情形，冥冥挑眉打趣：“这么熟练？家里有弟弟妹妹吧。”
五条悟：“杰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没有，”夏油杰摇头否认，“我是独生子来着。”
“噢，那是？我懂了。”冥冥笑得愈发意味深长，刻意到走来拍了拍夏油杰的肩。目光却转了个圈儿，落在五条悟那张漂亮却不顶用的脸上，“五条同学懂了吗？”
夏油杰低声唤她：“冥冥姐。”
五条悟：“什么啊？懂什么？”
“冥冥小姐开玩笑呢。”夏油杰腾出手，去拉五条悟的袖口，将人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几步。然后，对冥冥摆出招牌笑容，“我们走吧？”
哟，这是恼了？
优等生的软肋，有时候戳起来还挺好玩的，也不知道硝子试过没有。
她心里想着下次一定要问，手上也动作起来。长斧被黑幕卷起，泛紫光的地面浮出巨型乌鸦光影，下一秒，地底卷起飓风，众人脚底一空，来临的并非预期中的失重，而是如立于水上的虚浮感。
只约莫半分钟，熟悉的踩地感便回来了。
视野变得清晰之时，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两道跪立的人影，是原先跟在央与身边的两位女性下属。
“冥冥大人，央与大人。”
冥冥侧身看向央与。
后者即刻敛起面上多余的情绪：“起来吧。”
两人恭敬起身，自觉抱走夏油杰怀里的三个孩子。
“你也去吧，好好睡一会儿。任务详情等中午的时候再向我汇报。”冥冥说着，从后推了央与一把，“对了，记得先洗澡。”
也不知是出的什么任务，猪圈里滚了两轮回来似得。
送走一大批人，原地就只剩下他们仨。夏油杰仍被五条悟缠着追问先前的问题，看情形有够惨。于是冥冥大发慈悲，伸手去拽五条悟的后衣领，“好了好了，再近就要亲上了。”
五条悟被扯的脚下趔趄，倒是没听清她说什么，直喊：“是杰不对吧！”
冥冥：“嗯？我倒是觉得是悟的问题呢，太迟钝了吧。”
说完便不顾形象的大笑一阵。
然而也是收放自如，说停便停。她领着两人上了阁楼，甩手扔开镰刀，后脊刚一沾上软凳便放出重磅炸弹：“御三家出事了。”
咒术界的御三家：五条、禅院、加茂，均以血脉这一最为古老的方法传承术式，且皆拥有数千年家族延续的历史。拥有凌驾于本国政界的地位，只是因为知之者甚少，故而没什么实权。
闻言，五条悟敛起脸上的不正经，又下意识去看挚友。夏油杰托着下巴，眉心挤出一道痕。
这是他深思时的神态。
看起来似是比他这个御三家的人还要上心此事。
冥冥清了清嗓，也是有意召回五条悟的注意力：“初步调查是遭遇诅咒师集团有预谋的袭击，合计禅院家处约有百人，加茂家处约五十人，五条家……”
她稍作停顿，将一封由黑羽缀成的信封掷上矮几。
“只有一人。”
这四个字的交待落得干脆，很有挑衅之意，引得五条悟与夏油杰不约而同的挑眉。
“好不负责任的说法啊，冥小姐~”五条悟抬腿翘上矮几，压住信封一角，“真的有那种‘人’存在吗，莫不是欺负我和杰是未成年随口诓的吧？”
冥冥弯起唇角。
是该说他们年轻气盛、太过自负，还是正因为有着与狂妄自大相匹配的实力，所以认知清醒？
“那么想知道的话，不如看一看。”她朝向桌上的信件抬了抬下巴，随后便向后靠住软凳，慢条斯理地剥起橘子来。
双方僵持十来秒。
最终由夏油杰伸手，从五条悟的鞋下抽出信封，抹开黑羽，取出一叠厚厚的纸张。
约莫十来张，被肆意用深色蜡笔填满底色，又用其余颜色歪七扭八的涂抹，构成一幅幅画像：
白色的球状物。
白色絮状物长出条状分枝，握住黑色小人。
黑色小人四肢剥落，露出白色棱角分明的晶体。
巨大到占满整张纸的黑色小人。
小到指甲盖大的黑色小人。
……
除去最先的几张还能解读出一丁点连续性，余下的只能用意味不明来形容，有的只涂了黑，有的只落了几笔便被揉成一团。
从色彩到笔触无不像是孩童的恶作剧。
只是这样的内容……
夏油杰翻阅完毕，一摞纸又被身侧的人夺走。
“随画附件的还有它，”冥冥甩来个玻璃罐，“这下总可以相信我了吧？”
器皿内是用营养液培育起的深褐色物体，依稀可以识别出开了三个孔，对应眼睛与嘴巴的位置，极像缩小版的人脸干尸。
夏油杰拭去指尖染上的蜡笔色彩，问道：“禅院、加茂家目前的情况是？”
“损失惨重，均有咒术师折损。”冥冥正将一瓣橘子送进嘴中，正巧与五条悟撇扫来的视线撞上，便揶揄他：“嗯？这不是挺关心本家的吗。”
却又赶在人炸毛前言归正传，说：“‘帐’下的及时，没出事。”
夏油杰：“那这些？”
冥冥：“收起来后在帐眼发现的。”
五条悟扔开玻璃瓶和油画，长腿重新放上矮几：“没有目击者吗？”
“有啊。”冥冥咀嚼完最后一口橘子，“一开始不就说了嘛，只看到一个人影。”
夏油杰：“已经确认身份了？”
“没有。”她举起装有干尸状物体的器皿，透过窗外的阳光仔细观察，“你们觉得这是什么？”
“咒灵？咒物？咒具？”五条悟也摸了颗橘子，又顺手塞了个给夏油杰，“总之不像是什么好东西，确切的等研究局的人怎么说咯！”
冥冥：“是人类。”
话音才落下，便见对座的两人微微变了神色，不过也只有片刻。
五条悟手心的橘子抛起又落下，说：“搞这么恶趣味的？”
夏油杰剥离出一张完整的橘子皮，自己却不急于送进嘴里，分了一半送到五条悟嘴边，眼见的他被酸到五官皱成一团。
“所以上层疑心和油川神明宫、八幡宫的咒灵培育基地有关？”
和聪明人对话就是简单。
冥冥展露笑容，向后靠住软沙发，姿态放松道：“是黑鸟提出的猜想，上层恰好也感兴趣罢了。”
当然，想到得到她的猜想，也是要一掷千金的。
故而即使两人将任务完成的七零八落，她今日心情依然说得过去。
“当然也不一定有联系，上面有上面的定夺决断，我不过是提供思路而已，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她伸出手臂，细细抚摩过巨镰的手柄，“未来一段时间绝不会是太平日子。”
咒灵与人类，诅咒师与咒术师，任意一组就能搅得天翻地覆，更不用说若有其中黑暗势力两相勾结。
“咒术界就没有太平的时候。”夏油杰放下手中的橘子道。
只是下一秒，那半边果肉又被五条悟强硬的塞进了他的嘴里。
口感酸涩难耐，引得人直分泌口水。
五条悟说：“那不是还有我和杰在嘛！正义的一方可是有两个最强呢，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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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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