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后,休息够了的宋岚如约敲响晓星尘房门。
等候许久的晓星尘打开门,点亮房里四周的灯,两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星尘,叫我来此,可是有事要同我说?”坐下的宋岚率先发问。
“不急,”晓星尘给宋岚倒了杯茶,才不紧不慢问道:“子琛可知道金光瑶?”
“敛芳尊金光瑶?”宋岚不明白晓星尘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人。
“正是。”晓星尘承认。
“关于此人我倒是听说过他一些,他在之前的射日之征之战中斩杀温若寒居了头功,被尊为敛芳尊。”
宋岚皱着眉继续道,“后来不知怎的,他加入了金氏,成为金光善身边的亲信,手段非常,八面玲珑,拉拢了不少散修加入金氏。”
“且自温氏倒后,近些年来金氏隐隐有独大之势,一些弱小的仙门甚至已经依附上了金氏,照理来说,这会儿正是让金氏下一任家主出面树立威信的时候。”
“但奇怪的是,金光善不但没将金氏上下大小事务交给他的儿子金子轩,反而交给了一个外人金光瑶来打理。由此可见,这恐怕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晓星尘默默喝茶,仔细听着宋岚的每一句,唤起脑海里的记忆与之对照。
“那子琛觉得此人如何?”
“笑里藏刀,不可深交。”宋岚一针见血地给出了八个字评价。
其中, “不可深交”四个字就表明了宋岚的态度。
晓星尘摇头苦笑,果然,宋岚看人可比他准多了。
如果前世不是被他牵累,宋岚怕是会活的更久吧。
“星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人?”宋岚有所感。
晓星尘喝了一口茶,尽力让自己表情自然,“金光瑶在百凤山围猎后曾找过我,欲招揽我入兰陵金氏,我给拒了。”
听到金光瑶找过晓星尘,晓星尘还给拒了,宋岚暗自松了口气。
以为晓星尘问起金光瑶是因为这个缘由,遂放下心来。
“一说起射日之征……”晓星尘决定暗暗给宋岚透露一点信息,“世人皆知温氏手中有三块阴铁,温氏不在后,那三块阴铁的下落如何?”
“阴铁?”宋岚深深皱眉,“据说阴铁当初出世时共有四块,除了有一块下落不明,温氏的那三块阴铁则是被兰陵金氏给毁了。”
“不,准确来说是两块,听说云梦江氏的魏无羡拿到了其中一块,做成了阴虎符。”
听到“魏无羡”,晓星尘心念一动,想起他那个“小师侄”后来的悲惨遭遇,也不免沉默下来。
至于传闻中那块下落不明的阴铁,就在隔壁房间某个今天花了他二两银子的人身上。
前世薛洋在他死后,仿照魏无羡用他手里那块阴铁造出了半块阴虎符,借助怨气号令全义城的走尸。
一想起薛洋所牵扯进去的事情,晓星尘就一阵头疼,怎么什么事都有薛洋掺合的一脚啊。
“子琛也说了,兰陵金氏近些年有独大之势,若无什么凭据,金氏也不敢太过放肆惹来仙门百家的讨伐。”
晓星尘垂眸淡淡看茶杯中旋浮的茶叶,“阴铁,未必就毁了。”
宋岚神色一惊:“星尘你是说……”
这时,晓星尘耳中听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抬手制止宋岚接下去的话。
宋岚的疑问戛然而止,也侧耳听到了有人上楼的动静。
但从脚步声来看,只有一个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不再谈论下去。
很快,晓星尘房门外传来敲门声。
“谁?”晓星尘握紧霜华。
“客官,是我,我来给您房里续茶了。”门外传来店老板的声音。
晓星尘起身开了房门,果然看到店老板一个人提着茶壶站在门外。
“这么晚了,店家还不睡?”晓星尘返回到桌边,多问了一句。
店老板赔着笑,进门给晓星尘房里的桌上茶壶添满,“就睡了,待给客人添完茶后,我就回去睡觉。”
哪知添完茶后,店老板提着茶壶站在原地,看着宋岚欲言又止。
晓星尘不解地看向店老板。
“客官,容我多几句嘴,就算你和自己的夫君生了嫌隙,也不该半夜私会别的男人啊。”店老板对晓星尘苦口婆心,“这过日子嘛,吵架闹别扭是小两口的事情,不该把别人介入进来。”
那语气,就差没明晃晃说宋岚是“野男人”了。
晓星尘:“???”
宋岚倒忍不了了,提起拂尘就想冲向店老板,怒喝“你说谁是小两口呢?!”
想到店老板只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怕宋岚真不小心伤到人,晓星尘急忙拦了下来。
店老板吓得后退,“是、是和你们一起来的那位小公子说的啊。”
“薛洋!!”宋岚咬牙切齿就想冲出去。
晓星尘连忙拦住宋岚。
“子琛别冲动。”又转向店老板,“店家误会了,我们并非在私会。”
“那两位客官这是在?”
“叙旧!”宋岚咬着牙冷冷吐出两个字,任谁都能听出他话里的杀气腾腾。
晓星尘哭笑不得,对店老板劝道:“很晚了,店家快回去歇下吧。”
他怕店老板再不走,他就拦不住宋岚了。
店老板见宋岚一脸不好惹的样子,快速退出房间。
房门被关上,直到看不见店老板后,宋岚才冷静下来。
对刚才一直拦下自己的晓星尘开口道:“星尘你为何拦我,不让我去宰了薛洋那厮!你就任由那厮空口胡说败你名节,毁你名声?”
“君子重名节,如璧不可污”的道理宋岚明白,他也一向将名节看得很重。
但很可惜,他这回遇到的,是重生后的晓星尘。
对晓星尘来说,这些东西他都曾拥有过,最后也都什么都失去了。
名声,挚友,阿菁,义城的百姓……通通都不剩下。
晓星尘早已没什么可以放弃的了,若说他现在还有什么想做的,他只想在仙门百家的水搅浑起来之前,尽可能救下更多的人,保护宋岚,以及,了结一份因果。
前世的晓星尘选择了出世,不参与任何仙门百家的争斗,游走在边缘救人,但到最后,他身边的人还是一个个地失去,世道还是那么浑浊,并没有改变什么。
这一次,他主动选择了入世,置身漩涡,只要能护下他想护的人,他连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
无非,就是再死一次罢了。
思及店老板刚才的话,晓星尘莫名发出一声轻笑,“倒也有趣。”
“有趣?”宋岚像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事一样,“那厮这般辱你,你竟还觉得有趣?”
晓星尘无法告诉宋岚实情,也无意去改变他的名节观念,只是道:“只要初心不变,坚守自我,至于旁人想说什么,便由他去。”
宋岚顿住些许,定定盯着晓星尘来回上下看了好几遍。
“星尘,你似乎变了。”
晓星尘笑而不答。
这边的风波丝毫影响不到隔壁房间,薛洋抱着被子,四仰八叉地躺自己床上呼呼大睡。
晓星尘拿起茶杯,指腹沿着杯沿摩挲一圈,“今晚等了这么久,他们,也该来了。”
话音一落,手中茶杯朝窗外一个方向掷去。
茶杯不知砸到了什么,一声重物落地的沉闷噗通声传来。
与此同时,无数黑衣蒙面人一齐从各个角落涌入客栈,包围这里。
宋岚与晓星尘一同站在一起,面容冷峻,“星尘,这就是你说的蒙面人?”
“嗯。”晓星尘点头,“他们来的,比我想象中的要晚一些。”
从晓星尘当初带着薛洋高调入城的举动来看,他未必没有主动引出蒙面人之意。
他想过,蒙面人既然是冲薛洋来的,再没有达成目的之前,晓星尘猜测他们还会再来。
与其躲躲藏藏的被动与蒙面人交锋,还不如主动留下自己的位置,将蒙面人一次解决干净。
是以晓星尘当初放弃了低调入城的打算,选择带着薛洋以那般宣扬的方式入城。
只是晓星尘没想到宋岚会来找他,宋岚,本不在他的计划内。
“子琛,这回牵累你了。”晓星尘愧疚对宋岚开口,将宋岚卷进这个风波里来是个意外,并非他本意。
宋岚黑色衣袍无风自动,锐利的视线一一扫过每个蒙面人,“与星尘你无关,既然有人不知死活地找上门来,那杀了便是。”
“说起来,我们已许久没有一同夜猎了,就让我看看星尘你的修为到底有没有退步!”
“好。”晓星尘持剑立于蒙面人前,微微笑了。
这个笑如山谷清风,带着一种释然的洒脱与肆意,仿佛让众人依稀看到了当初那个名动天下的“明月清风晓星尘”的风采。
宋岚身如风动,一袭衣袍猎猎带风,手中一柄拂尘冲入蒙面人当中。
霜华剑也紧随其后,速度快到只能看见一道道白色流光在蒙面人群中穿梭。
共同对敌让晓星尘找到了久违的熟悉默契,偶尔有一两个蒙面人从晓星尘剑下逃脱时,无需晓星尘提醒,宋岚便会过来顺手解决了逃脱的蒙面人。
但无奈蒙面人太多,杀了一批还有一批,楼上激烈的打斗声也引来了刚躺下不久起来查看的的店老板。
店老板睡眼惺忪刚走出来,一柄刀就从他头上削过,要不是晓星尘及时拉了他一把,他的脑袋就要被砍成两半。
“道长救我!”这么一个激灵,店老板瞬间清醒,睡意全无,死死扒住晓星尘衣袍不放。
“锵!”晓星尘推开店老板,又让他避开了来自腰间的一刀。
但店老板胖胖的身体躲得甚为艰难,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眼见客栈房间里的客人们纷纷被吵醒都欲打开房门出来。
“子琛,将他们引到城外去。”
宋岚一听便明白了晓星尘的意思,未免伤到客栈里的普通人,他足尖运气,就想跳窗离开客栈。
“哎,你们等等我呀!”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喊住他们。
已跳出窗外的宋岚,听到喊声回头,就看到薛洋身法诡异,从一大群蒙面人的围杀中冲了出来,滑不溜秋得蒙面人都抓不住他。
薛洋赶来朝窗外一扑,只来得及抱住跟在宋岚之后跳窗的晓星尘的腰。
晓星尘恰逢跳到半空中,腰间猝不及防一股重力袭来,他差点掉下去。
当发现抱住他腰的是薛洋后,晓星尘反应迅速地伸手抓住薛洋的衣领,同时下坠的足尖对着空气一踏,重新借力跃起。
晓星尘提着薛洋,几个起落间,便和宋岚一前一后到达城外的树林里。
“星尘,你没事吧?”先赶到的宋岚担忧问起,跳窗时晓星尘那差点坠落的情况,他也看到了,但形势所迫他也停不下来,只能在这里等晓星尘到来。
“无事。”晓星尘松开抓薛洋的手,对宋岚安抚笑笑,表示自己没事。
宋岚打量几遍,见晓星尘真的没受什么伤后,目光一冷,拂尘出手,抽在还抱晓星尘腰不放的某只爪子上。
“还不拿开你的狗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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