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开始的时候正是八月底，一年最热的时候。
林迁雨在一年里最讨厌夏天。夏天是一个不带什么自由的季节。冬季寒冷尚可加厚衣服，总有些抵御的法子；夏季高温多雨就没法了，除了降温以外无可奈何。八月底的夏天正是如此。
头顶的电扇吱吱呀呀地转，吹着热风。空调运行着，似乎是下一秒即将要报废一般颤抖，明明吹的是冷风可室温就是降不下来。
只待在室内便也罢了。室外的太阳更毒辣，最近正值沪城近五年来的最高温天气，学生们在操场上站着，被训了半小时话就有几人支撑不住倒了下去。热的仿佛一丝风都没有，同样没有一点云。太阳亮得连天都无法直视。
林迁雨很火大。
教官是个兵痞式的人物，自从接了他们班后开始就开始吹嘘在部队的的光荣事迹。林迁雨听了几分钟，发现越听越假，索性不听了，开始望着地板发呆。
“第二排第三个那个女生！”
“听到了没有！”
林迁雨抬头，发现教官正看着她。她往后看了看，并没有看见别的人。
“别看了，就是你！出列！”
林迁雨向前跨了两步，说：“什么事？”
“‘什么事？’你们老师没教过你吗，长官叫你的时候要答到！”
操。
林迁雨在心里默默地问候了教官后，深吸一口气喊道：“到！”
“大点声！”
“到！！”
“长官训话的时候眼睛应该看哪里？”
林迁雨：“......？”
“不知道就说话！”
“报告教官，不知道！”
“很好。”教官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告诉你们！长官训话的时候，站好军姿！目视前方！认真听好每一个字！学校让你们来军训！是来吃苦的！不是享福的！在军训，就要像部队一样！令行禁止！......”
后面的话林迁雨全忘了。教官训话训了多久，她就在太阳底下晒了多久，一声也不吭。讲到后面她忽然感觉耳鸣，面色潮红，好像有只蚊子在耳孔里嗡嗡叫。
“入列！”
“是！”林迁雨喊道，随即退回队列。
“军训五天，是你们培养责任感和使命感的重要日子！......”
叶知秋站在林迁雨旁边，担忧地看了她两眼，似乎是怕她会径直倒下去。
临近中午，教官似乎是看她好欺负还是什么的，又让林迁雨上来做示范动作。林迁雨做完俯卧撑，感觉眼前一阵发黑。
太阳好烫，但是照在头上有种凉凉的感觉。
头有点昏。
怎么能这么傻逼。林迁雨暗骂了一句。
不久便到了中午休息时间，林迁雨出了一身汗，T恤后背都湿透了。中午饭她也吃不下去，有种强烈的恶心感让她吃了几口就放弃了挣扎，去教室午休了。
偏偏教室也热的要死，蝉鸣声阵阵，配合着耳鸣一起如同涨潮般滚动。炙烤下连桌板都是烫的。
下午继续站军姿，别的班的教官觉得太阳太大了都让学生们去了教学楼阴影里去站，偏偏他们班只能站在操场上，接受着来自正上方的烘烤。
有同学大着胆子问为什么不去影子里站，被罚跑了三圈并配文：“我听说你们在学校是重点班级！既然你们都是优秀的，就要有优秀的样子！......”
林迁雨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感觉心跳的厉害，浑身发烫又发冷，眼前的景物也开始冒金星。
好烫。
好烫。
但是不能倒，不能让这傻逼瞧不起了。
头好晕。
“报告教官！”
林迁雨打了个激灵，连忙转身一看，看到叶知秋弯着腰，一副难受的样子。
“说！”
“我......有点中暑了，要去医务室！”
“去！你，扶她！”教官站在树底下，随意点了旁边的林迁雨就开始批评，“你看你们现在每天坐在空调房里，体魄都差的像什么样子！下次再有就罚跑圈！休息完赶紧回来！.....”
林迁雨赶忙伸手去扶叶知秋，自己却先打了个趔趄。她绊了一下，却感觉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自己。林迁雨抬头一看，叶知秋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这倒让她有点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两人向教学楼的方向走去，林迁雨感觉不像是她在扶叶知秋，倒像是叶知秋在扶她了。
加快脚步走到视野盲区的那一刻，叶知秋立马恢复成了没事人的样子。她冲林迁雨笑了一下，说快走吧，我扶你去医务室。
林迁雨的知觉还处于有点混乱的阶段。她想了半天还是有点懵，试探着问：“你......还好吗？”
叶知秋疑惑地问：“啊？我怎么了？”
林迁雨反问：“你不是......中暑吗？”
“我没事啊，我骗他的！倒是你，自己都快晕过去了，还在那硬撑呢。赶紧休息休息吧。”
谈话间两人就已到了医务室。作为这栋楼里为数不多能保持23°C的地方，林迁雨在床上坐下来，才发现自己浑身虚汗，浑身发烫，头也疼的厉害。她低下头缓了缓，回过神来的时候抬头看叶知秋，却发现她已经不在了。
所以......是她装病送她来的医务室？
校医不在，从医务室的小窗口里可以看到外面猛烈的太阳。林迁雨撑起精神看了看外面，忽然听到门响。她转身看，发现叶知秋提着她的杯子进来了。
“我给你倒了水，你快喝吧，喝了会好一点。”
林迁雨伸手接过杯子，迟疑着问：“杯子......”
“你放心吧，我从操场那偷过来的，是你的。”
哦，对。她们中午去站军姿前，确实把杯子放在操场一角了。
想到这林迁雨也没再说什么，拧开水壶猛灌了几口，水很凉，带着一丝微弱的甜味。
“你......”
“嗯？怎么了？”
林迁雨掂掂水壶，问：“这是糖水？”
“嗯，你中暑了，我怕你中午没吃好会低血糖，从我包里拿的。你放心！是干净的......”
于是林迁雨又一口气喝了几口水，终于感觉活过来一点，连带着思考速度也回来了。她喝着水，感觉一股水气冒上脸颊，突然想到叶知秋应该是可以跟教官说她中暑了的。
那她是傻还是故意的。
林迁雨叹了口气，感觉更烦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叶知秋，小声说：“......谢谢。”
叶知秋正撑着头看窗外，眼里带着点迷惘的神情。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连忙说：“没事的没事的，这么小的事说什么谢谢，做同桌应该的嘛。”
“嗯。”林迁雨点点头，感觉有种自己的话陷进了棉花的感觉。
有点无力。
等到太阳下去了一点，林迁雨觉得自己精神好不少了，便问道：“我们走吧？”
叶知秋担心地问：“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下？不着急的，别一会你上去又不舒服了。”
“不会的。”林迁雨点点头，说，“我已经好很多了。”
两个人并肩向操场走去。林迁雨有点受不了这尴尬的沉默，主动发话：“你......不怕被他骂吗？”
“这个啊，被骂了也不会怎么样的，总不能看着你昏过去吧。而且我跟你说，好多同学都看他不顺眼的，你没必要一个人跟他死犟，他又不会拿你怎么样......”叶知秋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见到林迁雨盯着她看，她善意地回以一个笑容。
笑得好傻。林迁雨在心里默默吐槽。
“哦对了，给你这个！”叶知秋忽然说，随即从口袋里拿出两颗陈皮糖，“刚才我差点忘了，你站军姿的时候含在嘴里，很管用的！”
林迁雨接过那黄色的糖果，沉默了片刻，又小声说了谢谢。
等上操场前她撕开塑料包装，把糖果含在舌尖底下。站军姿的时候一股附带着酸的甜味静静渗入喉咙。太阳下去的时候热气也降了一点，感觉没有那么难熬了。
晚上的活动是思想教育，听完还要交笔记。林迁雨刚坐在位置上抄完笔记，叶知秋又来求她要笔记抄了。
林迁雨无奈，但是还是给她了。
在叶知秋施展量子速抄法的时候，林迁雨忍不住侧头看了看她。晚上的沪城虽然仍然很热，但已经没有了中午的燥热感，连蝉声都省去了烦人的鸣叫，只留下轻悄的白噪音。
林迁雨有点想不通。为什么呢？
什么样的人才会随身带着白砂糖呢？
她又是怎么在四十个水杯里认出自己的的？
林迁雨懒得每天往家跑，于是申请了住宿。半夜在寝室熄灯的时候，林迁雨还是没有太想明白这个问题。叶知秋住在她下铺，她是临时住的，军训期间不想每天往家里跑。林迁雨觉得叶知秋有点怪，不过是好的那一种怪。
熄灯后寝室陷入一片黑暗。林迁雨偷偷戴上耳机，歌声在耳朵里静静响起。
“每次上机都幻想”
“谁带我远飞找梦乡”
“谈情令我心痒痒”
“期待着 什么人会遇上......”
林迁雨从上铺伸出头看下铺的叶知秋，她正打着手电筒看小说。见到林迁雨伸头，便很轻松地对她笑了一下。
更怪了。她不累吗。
林迁雨决定不再多想。睡觉前她洗了三遍澡，此刻头发刚好干了，处于最舒服的状态。于是她沉沉地立刻睡去，一夜无梦。
等她第二天醒来，因为耳机没有摘而耳廓疼的时候，她已经自然而然地和叶知秋熟络了一点。
[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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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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