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师父。”洛风问道,“您既然不喜欢在这儿,为什么不回去啊?”

“谁知道。”谢云流把他带出了包厢,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有些地方就是回不去。”

洛风看着他的表情,不知为何想到了一个词,叫时过境迁。

——

两人回到大堂时,裴元甚至在手机上背完了一章病生。

洛风震惊于对方居然还在等待,环视一周却发现少了个人:“你同学去哪儿了?”

“他有事先走了,我接你回去。”裴元起身,看了眼洛风身后的谢云流,似是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却还是沉默着和对方一同走到大门边。

谢云流打开门,只觉好像被对方暗地里剜了一眼,不禁皱起眉:“……你和他什么关系?”

“啊?”洛风看看裴元又看看他,“同学啊?”

谢云流哦一声:“地址发你了,什么时候有空了就来我家吧。”

剜的视线果然愈发恶狠,谢云流回望过去,蓦地有些想笑。

洛风未察觉两人间诡异的气氛,跟谢云流乖乖道声好便踏上回程的路。进地铁站的时候安静了一路的裴元突然开口:“你要住到他家去?不租那栋公寓了?”

洛风嗯一声。

“……”裴元的视线意味深长,“这种地方工作的人,你还是留点心眼吧。”

洛风失笑:“你别误会,他是我长辈,不会干坏事的。”

他看着裴元的表情顿时僵硬,心道果然,见对方道歉只觉好笑:“没事,我也没来得及和你说。”

“这次的事也真是谢谢你了。”洛风道,“不然我还真找不到他。”

他和裴元其实称不上熟络,朋友圈喊了一声有没有人在东京有认识的门路想打听些事情,两人的聊天框才终于出现第一句对话。

说实话,对方能愿意主动帮人都出乎洛风意料。裴元年纪比他小两岁,却是同级,早年跳级的事抓得不严,天才或是鸡娃大有人在,多数都不太爱说话,颇有些少年老成的调调,裴元也是其中一位。

洛风当时在研学队伍里头瞧见他还以为有多不近人情,没想到还挺热心,至少在这事上是真帮了他大忙。

裴元应对道谢时也没什么表情:“不用谢。”

他默一会儿,又道:“你记着这个人情就行。”

“这个简单。”洛风轻松道,“改天请你吃饭。”

像是没答在裴元想要的点上,他看着对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忙问:“怎么了?”

“没事。”裴元转过头,“地铁到了,快走吧。”

——

谢云流静静看着洛风走出了店,却迟迟未关上门。

他倚在门边,了然地看着洛风裴元的背影,也不知透过他俩看到了什么黄金屋,驻足久了就难以挪开。

谢云流又想到洛风那句,说李忘生在他走后过得一塌糊涂。

李忘生会过得一塌糊涂?他想,那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个最擅长按部就班,上学期间都从不熬夜的人,会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那他当时是给对方造成了多大的创伤?足够让一个完美理智的人沉沦至此,浑噩得像失了半条魂。

可现在对方看上去毫无在意,外表光鲜不说,连情绪和能量都是积极充沛得让人十分嫉妒。

……所以他说李忘生这人厉害。

恨和痛有些很绵长,可有些恨和痛又很暴烈,像夏季的骤雨倾盆而下,悲恸短短一段时间就落幕,而后雨过天晴,无影无踪。

明明天气还未转暖,也未到梅雨的季节,谢云流却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初来日本那天也是如此闷顿天气,登机前发送的消息还在屏幕里头,全是一气之下说的糊涂话,因为骤然开启的飞行模式而未能成功发送。

最后一句他记得尤为清楚——如果你觉得分手是最好的结局,那我顺着你的意思来——现在想来简直推卸责任,明明是自己落荒而逃,还要把缘由都推到对方身上。

这是他理智时的想法,虽然提起这人的时候还是不理智居多。有些事情的答案如此明显,傻子才不明白,只是自己不太喜欢去这么认为,算得上是明知故犯。

可能因为把一切都揽成自己的错误容易太痛苦,他就自作主张地把一些责任推到了李忘生身上,理所当然地让对方先受着,反正他一贯能忍。

谢云流突然想起漏问了件事,他该问问洛风,李忘生现在还在不在李氏工作的。

当年他被李隆基逼至那般境地,李忘生也还是让他先回去复职,总说事情还有转圜,总说是为了他的前途考量,却从未过问他的意见。

回首年少的事,会想通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关窍,在日本那么多年他总忍不住想,或许当时该有其他路子,不必在环艺一条道上走到黑。

可哪来那么多如果,出走前那场架吵了,下机后没发出去的分手信也发了,该打听的也打听过了,得到的结果就是李忘生早把他放下,自己的出现只会把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再度搅乱。

他甚至连李忘生如何回复那条分手信都不知道,手机和证件卡包都以面试需要为由被李重茂拿走保管,后续也没再回到过他手中。谢云流觉得自己当时也是太信任这位朋友,或许是因为一块从李氏辞职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自己总想为一时的义气找些慰藉,他选择去相信对方的人品,好证明自己为了这人却让吕洞宾和李忘生伤心一事,并非彻底的错路一条。

他带着作品集去面试,到头来被李重茂劝着签的却是风俗店的合同,故意滥用片假名的纸页对他来说简直是天书,被藤原带到夜店时才意识到不对。

开始时因着语言不通没少出岔子,**的黑话他根本听不懂,看着男男女女在他身旁笑成一团也只觉无聊透顶。

他不喜欢这种氛围,李重茂却是如鱼得水,已然成为红灯区常客。谢云流有时疑心对方根本没被父母冻卡,但自身难保,藤原发现了他消极的营业态度,时不时找他或是怀柔或是施压,他也因而懒得再去关注对方是如何快活潇洒。

日本的上司聊天时不喜欢单枪直入,往往东扯西扯半天才会扯到谢云流的态度问题,他本就被弯弯绕绕念叨得烦,听到对方谈违约金威胁时更是气得心闷,只得借口说要出门透透气,走着走着便逛到了电话亭前。

身后监视的目光令人窒息,但吕洞宾的声音让他听着安心了不少,连带着胸口的燥郁都平息下来:“……师父。”

他这才开始盘算,原来距离自己离国已有两个星期。

电话那头愣了很久,而后关切像噼里啪啦的雨点一样落下来:“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啊?死哪儿去了?忘生说你去日本了,我寻思着也没去雨林啊?怎么电话一直都关机打不通啊?”

“手机丢了,您不用再联系那个号码了,联系到了也不是我。”谢云流努力把声音装得平静一些,“如果换了新号码,再联系你们吧。”

亭外传来几声轻咳,谢云流瞥了他们一眼,咬了咬唇:“如果没联系也别担心,我没事。”

“……你到底进哪儿了?”吕洞宾有些疑惑,“需要我报警吗?”

“签的都是正规合同,报什么警。”谢云流嗤一声,“就是这工作保密性比较强,对人际排查也严,我可能没法联系你们。”

“保密性强?”吕洞宾更怀疑,“你总不能是去造原子弹了吧?”

“……”谢云流扶额,“没,这个我要造也得回国造。”

“那你厉害。”吕洞宾道,“学个环艺还能搞上核武器。”

谢云流彻底被他逗笑,笑久了苦涩却更深,把空气僵得愈沉默。

“师父。”他小声道,“从集团辞职那事,您会不会怪我?”

“我怪你什么?”吕洞宾道,“你从小到大给我添的麻烦事还少啊?”

谢云流觉得此情此景自己应该是再笑一声的,可嘴角实在抬不起来,玻璃里的倒影瞧上去比哭更难看:“……师父。”

“想家了?想家就回来吧。”吕洞宾叹了口气,“你只要回来就行,一回来我们就都不怪你了。”

“我,还有忘生。”他道,“我们都不会怪你的。”

“……”谢云流只觉眼眶越来越热,“那没办法啊,总得让我把这里的事忙完吧?”

“忙完?”吕洞宾无奈道,“云流,你最好是忙得完。”

谢云流倚着亭壁,自嘲地笑了笑。

合同上标着的期限是三年,但之后藤原会不会再耍手段让他续签下去,实在难说。离开的途径说容易也容易,只要钱给到位,足够覆盖违约金,足够让对方满意,可他哪来那么多钱。

换条道走法律途径也难办,一举一动全给藤原派来的这批人监视着,真把他当镇店之宝一样供,一点自由都不给。即便真能偷偷接触到律师,藤原家背靠财阀,告赢估计也困难。

离开明明是那么轻易的事,回去却骤然障碍重重。

吕洞宾在电话那头还在说什么,谢云流回过神,只听到他最后问要不要回家。

“不用的师父。我在这儿真挺好的,忙完这里的事我就回来。”谢云流笑了笑,“三年吧,我会回来的。”

玻璃上传来几阵轻敲,谢云流不耐烦看他们一眼,毫无畏惧和一双双不怀好意的视线对望,一直到那些人识趣移开视线。

“会回来就好。”吕洞宾道,“至少说明你还想回来,忘生这半个月来心情特别差,问他就说你不回来了,还好现在接到你电话。”

“忘生……”谢云流沉默一阵,小声道,“忘生现在在家吗?”

“出门接风儿去了。”吕洞宾道,“你想跟他说什么话?师父替你说。”

谢云流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虎牙刺破下唇泛起些血腥味,疼痛终于让他找回了声音:“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自私,但是……”

“师父。”他道,“能不能让他再等等我?”

吕洞宾叹了口气:“云流……”

跨年的烟花脩然绽放,谢云流看向乍然亮堂的夜空,滚烫的眼眶终于盛不住泪,落了一滴到手上被风吹过就冰凉。

风铃声清脆作响,把他的注意力拉回至人潮涌流的新宿街口,周遭嘈杂作响,他却只觉嗡鸣无声,回想着吕洞宾当时说的话,心里止不住地发冷。

“……这事要换你,你等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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