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汗颜,“谢道长这般厉害,怎的自己不算算?”
马蹄踏着响,管事纳罕一转头,只见嘴突然停了嘚啵的人开始捻指,瞧着样子,怕是真在算个什么名堂。
“这如何算得出?”管事嗤笑,“谢小道长别白费力气了,一路上打听那么多,若也是奔着我们家小姐来的,现下反悔回酒楼还来得及。”
“怎的算不出?”谢云流嘶一声,“我这一算啊,估摸出来你们小姐现下年方二八,寅月子夜生人,命里阴煞重得很,怕是出生的地儿也不太好——总不能是死人堆出来的?那便是一出生便死了娘。”
管事惊愕地瞧他:“你——”
“怎么?我算对了?”谢云流瞧着竟比他还惊讶,面色转瞬凝重不少,“……我再算算,你们家小姐这命里水泛木浮,缺金无火,怕是身子素来不好,请了好多郎中也调理不得。有些胆大的,或许还会背地里嘀咕几句,说你家小姐,怕是没几年光景好活。”
管事真是见了鬼了:“你,你——”
谢云流被他惹得也一惊一乍:“别你啊我了的,到底算得对不对?”
“道长真是神机妙算啊!”管事登时变了脸,对他恭恭敬敬起来,“我家小姐情况确实如您所说,毫无出入!”
谢云流却瞧不出有多开心。
“唉,道长,您说这……”一张沉默的臭脸看得管事心惊肉跳,“这可如何是好?瞧谢道长这模样,难不成我家小姐这短命相已成定局?”
谢云流摇摇头。
“道长的意思这是有解决之道?”管事忙行个大礼,“道长,还请您帮帮我们小姐!”
谢云流掂着那靛蓝袋,忍不住叹了口气。
“谢道长!”管事以为他是嫌多了一事,生怕人反悔,忙请他上车,“不论如何,您先去见见我们小姐吧!还请帮我们小姐渡了这一劫,日后再如何,恐怕也是小姐的命数,我们不强求您。”
“我只帮这一趟忙。”谢云流道,“你家小姐于我而言危险得很,再多浑水,我不敢淌了。”
管事哪知自家小姐竟有如此能耐,只得连连先应着,将人供上了车。
“哎,对了。”谢云流掀开帘,“我听朋友说,你们家这小姐不太爱出门,又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管事失笑,“不爱出门,谢道长这不是把谜底标在问题里头了?”
“她不爱出门,可怎的连带整个李家上上下下那么多奴仆,都遮遮掩掩的?”谢云流问,“难道那么多人,都不太爱出门?怕是你家小姐身份不简单吧?”
管事也是头一回遇见问得如此直白的人,尴尬笑笑不做声,帮他把帘盖了回去。
谢云流叹口气,靛蓝袋往空中一抛,再伸手接住。
要命数也能像这袋一样好掌控。他想,那还担忧什么尘不尘缘,杀不杀劫的。有人要救,有人能救,他必然要去。可这事儿一旦跟自己的命牵扯上,那就变了味。救的到底是白蛇还是东郭?难算,算不透。
只是这姑娘既然叫他碰上,那也没法子再躲。或许命里该有一劫,如何来如何历又如何解,总不是现下的他能预见的事。
罢了。他把袋子收回袖中。
走一步看一步吧。
——
管事的带他进了李府,够大够气派,连带着李姑娘的身份也越来越叫他不安。谢云流忍不住想,这杀劫,怕不是因着没驱成邪,又见了姑娘本人模样,就要被灭口在里头吧?
那这大宅院可难逃,弯弯绕绕的。他琢磨着,把入院的地形和大小路统统记在心里头,管事的却适时停了步子,对他一拱手:“谢道长,到了。”
谢云流望一望周遭,背阳的房,竹斜梅也歪,好差的风水,真是嫌死得不够快。
“小姐的屋子前几日还没可怖成这样。”管事尴尬道,“怕是真引来什么邪祟。”
“估摸着是。但看样子只是在外头逛,没敢进屋去——你们家小姐运气蛮好。”谢云流踱几步,看着墙后深林一片,忍不住皱眉,“……老管事,这么吓人的林子,总不能也是前几日刚变的吧?”
“……”管事望天,哪能听不懂他言外意,“三少爷选的地,咱们可置喙不得。”
“那你们家这小姐,不太讨兄长喜欢啊。”谢云流叹一声,“早日换个住处吧,这儿可不算什么养人的好地方。就你家小姐这命格,迁来一年才中招,已经算得上是奇人了。”
“谢道长说的是。”管事苦着脸,“等小姐醒了,老奴去问问她意见如何。”
谢云流点点头,同他一道进了屋。
药味扑面而来,熏得他一呛,一瞧炉上可不就正烧着壶,呲呲冒着气,掩得床上人更看不清身形,遑论面容。
帷幔层层白,好不吉利,跟丧礼似的。谢云流打量着床上人,隐隐约约能瞧见胸口平坦一片起伏——呼吸很轻浅,不似寻常高烧的病患那般促急,看着倒真不像得病。
“你家小姐可曾清醒过?”他问。
“偶然清明过几日,可不论我们如何问,她都不吭声,眼也瞧不清东西,反应慢得很。”管事道,“道长,您看这是什么邪祟附上来了?”
“怕不是邪祟。”谢云流道,“你家小姐这是丢了些魂,丢得还不少。”
一句话吓坏了管事:“啊?丢魂了?”
“这平日里身子差成这样,估摸着也和丢魂抛不开关系。现下高烧如此,应当是又丢了哪一魄。”谢云流道,“我先将你家小姐的魂唤出来,这一直昏着,能瞧出什么?总得问问本人情况。”
“来,那个烧药的。”他道,“你过来,把你们小姐扶起来。”
侍女被点了名,忙起身踱到床旁,扶着床上的人起了身。
谢云流徒手起了符,捏诀捏到一半,窗外风却骤然入堂来,刚好吹起那层帷幔。白纱浮浮沉沉,将眼前人的面容露了三分,看得谢云流一愣。
最先留印象的便是眉心那点红,在一众白间恍如雪中一点梅,冷冷冽冽,配着浓墨的眉,疏然得叫人心惊。可偏偏那双眼又是温柔见的,懒洋洋地抬起些,还带着水光潋滟,欲语还休地瞧着他。
明明丢了魂的人,目光最是痴板,谢云流却觉得这双眼里头,情与魂可要比常人多得多,配着眼尾淡淡的红痕,一下子把他的心勾走大半。
怎么个事?他茫然地想,这人他应当是没见过的,可为什么一双眼看起来如此熟悉,叫他止不住地心慌?
他好不容易把符画完,正要将魂唤出来问个清楚,却见面前人弯了弯唇,好似乐于见他那副无措样,轻轻笑了笑。
三清在上。谢云流呆愣地想。
这杀劫,弟子是非历不可了。
符骤然掉在地上,帷后的人也脱了力倒回侍女臂中,管事疑惑凑上前:“谢道长,出什么事了?”
“……”谢云流忙回了神,脸和耳都红得吓人,“无事,我再来一回。”
他咬咬牙,对那侍女道:“你把她眼睛遮了,不准让她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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