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就拜堂了?”谢云流瞪他一眼,“你家小姐还睡着呢,把她拉起来拜堂,真是折磨人。”

管事笑笑没说话,谢云流暗骂一声老滑头,低头瞧见新娘子的名,眸子又凝了半晌。

李忘生。

他皱起眉,蓦地心又慌乱起来,海浪奔涌似的,拍着岸闹腾不息。

“忘生……”他喃道,“这是忘诸生,还是忘此生?”

管事看他一眼:“没那么多讲究。”

“随口起的?我看这两个字里头的道蕴藏得深,还以为是哪位道长赐的名。”谢云流道,“若是没那么多讲究,又为何选个忘生二字呢?”

他问:“难道她记性不好,忘了什么事?”

本意是让气氛轻松些的调戏话,却叫管事没了声,半晌才开口,语气有些不舒坦:“小姐自来李府后身子便越来越差了,记性确实不太好。小时的事,她说是都忘了个干净,那镯那玉佩,皆不知是何人赠予。”

“真巧。”谢云流笑起来,“我也记不得小时候的事。”

管事好奇:“谢道长怎么也记不得?”

“命里跟水犯冲,防了好几年没防住,十五岁往湖里一栽差点淹死,醒来全忘个精光。”谢云流见管事嘲笑着嘿几声,嘁道,“笑什么?昏了半月才醒来,差点人就没得做。”

“笑您跟我家小姐有缘。”管事道,“时辰到了,谢道长也不必收拾,直接去吧。”

“哎。”谢云流拦住他,“你们小姐这动弹不得的,真要拉她来拜堂?”

管事的笑更带几分嘲弄,喊了声外头的家丁,蹄子踏声太明显,听得谢云流心里头很是怀疑。

待蹄声近了,庐山真面目也显现,家丁进了房门,腿边牵来跟着的,是一只盖了红布的老山羊。

“……”谢云流捻着眉心,“要么我再待些时日?待到你们家小姐能下地了再去拜堂,也是可以的。”

“事关小姐生死,不可儿戏啊。”管事道,“走吧谢道长,去拜堂了。”

——

虽是从小便随吕纯阳上了山,谢云流对民间婚俗事还是略有了解,知晓这大婚拜堂日不可轻率对待,往往是提前月余布置,将亲朋好友都喊了来蹭喜气才是。可现下这小堂小团蒲,寥寥一人一山羊,到底算哪门子拜堂?

管事倒还顾念着他道士的身份,贴心地给台上挂了三清画,可谢云流望着这三位的眼,更是心觉苍凉不敢哭,愤懑不敢提。

对着山羊磕完最后一个头,他忍无可忍,褪了红袍便往堂外走,夜色正沉星也朗,车就搁在道中央。他迈着步走过去,掀开窗口的帘瞧一眼,李忘生正巧倚在帘旁侧,早春夜里冷,身上也裹得牢厚,连脖都用绒围紧了,包得人活像只刚长齐毛的羊。

谢云流想到那拜堂妻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心里蓦地像报复般地生了一个念头,这事儿可不能这么算了,迟早有一天得让李忘生本人来跟他拜次堂。

他轻嗤一声,看向李忘生额心的砂。眼前的人闭目呼气轻轻浅,瞧不出是在歇息还是真昏睡,他也无从去向对方求解,问他,他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日子久着呢。谢云流想,到时候总会晓得答案。

他牵着马,将车行得缓缓慢,步到李府门口,管事早等着他,身后自然尾随了些人,美名其曰作护卫,实则当杀神还差不多。

“谢道长。”管事笑道,“还请把小姐身份藏严实了。”

“……好。”高低已落了泥潭,谢云流懒得再管,还有几分心思跟这老狐狸调笑,“您啊,跟我聊了这般多,就是为了不让我全身而退。”

“一个老人家哪有那么多心眼呢?谢道长多虑。”管事道,“总之我家小姐便托付给您了,日后做了夫妻,这娘子的命啊便也和郎君的脱不开关系了。”

谢云流汗颜:“是。”

威胁如此露骨,他也不愿再周旋,敷衍一通告别完便上马,继而徐徐往城东的方向走。

后头的人也不知被颠醒没,全程一声不吭,谢云流暗道无趣,只觉这路比来时要长好多,跟身后人相处的时辰也就这么平白无故多出一大截,叫人好无奈,也好不爽。

月光把前路勉强照亮,今夜风实在大,刚开的桃早落了差不多,铺了满路满道的泥尘,粉的一大片,在夜色下暗沉着,跟李忘生额心的朱砂一个色。

谢云流骂一句荒唐,脑子里怎么又是那张脸,简直莫名其妙。

心烦意乱之下,马也策得快不少,耳旁风呼啸过,算是把他的烦躁吹熄了些。

“哎,李小姐。”于是他回头喊了声,试图跟她说说话,“你家管事说,你是自十二岁后身体才差起来的,那魂应该也是这之后丢的——你都跑过什么地方?我赶紧去找,也能早点跟你办和离去,不耽误你太久。”

李小姐没吭声,谢云流却难得耐心,半晌终于听到马车来了动静,竟是一声再明显不过的叹气,像是在嫌弃什么玩意似的。

什么意思?谢云流难以置信皱起眉,被逼的那个不是他自个儿?怎么还叫这小姐嫌弃上了?天地良心,他还没嫌她病秧,没嫌她短命呢!

谢云流啧一声,不再理人,埋头继续赶路,继续学着后头那哑巴妻,一块做位哑巴郎。

哑巴夫妻沉默了一路,终于瞧见了房宅的影。谢云流见那宅竟还燃着屋内烛,很是惊讶,慢慢凑近果然瞧见李重茂在门口踱步叹气。

他忙喊出声:“重茂!”

李重茂瞧见他,面上的担忧霎时散个干净:“云流兄!你没事便好!”

“你这般久不来,我实在担心得紧。”李重茂道,“生怕你来了不认得宅子,我也不敢走,这不,一直在这儿等你。”

“担心什么?实在担心,怎么不来找我?”谢云流笑着下马,收拾辔绳时还不忘损他一句。

“这……”李重茂尴尬地笑,“我可不敢,万一这李小姐真跟皇家扯了什么关系怎么办?”

“扯就扯吧。”谢云流早看开,“扯上关系,横竖也是一个死字,还不如死得痛快些,总比被人用剑架着脖子架一个时辰,架完再逼你去和老羊拜堂来得强。”

“……”李重茂担忧地看他,“云流兄,你没磕坏脑袋吧?”

谢云流瞪他一眼:“磕坏什么?我脑袋好得很!”

李重茂松口气,眼一转却瞧见他颈间伤口,脸又白三分:“这伤是怎么回事?你真被人架着剑威胁了?”

谢云流很想点头承认再骂上那么几句宣泄不满,可盯梢的约摸都在暗处,他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没。”

“路上遇到个兄弟,比划了些招式。”谢云流道,“你早些回去吧,我可不留你吃夜饭。”

李重茂很是失望:“为何?这屋子可都叫人给你收拾好了,居然不留我坐坐?”

谢云流看向马后头的厢,语气不爽:“家里来人。”

“……”于是李重茂终于能询问,“云流兄,这车里头的是谁啊?”

“…………”谢云流啧一声,“我娘子。”

李重茂还以为自己听错。

上午还在扬言自己动不得心的人,晚上连娘子都有了?

“云流兄……”他艰难道,“你去个李家的功夫,哪来的娘子?总不能是把那小姐拐过来了吧?”

“……不是。”谢云流郁闷道,“路上捡的,见色起意,觉得脸蛋不错,拐来给我干活。”

李重茂只觉他脑子绝对是哪里磕坏了。

谢云流不愿再与他多言,免得说多错多。他踱至车前,掀开那大帘的一角,伸出手道:“到了,下车。”

素白的手攥紧了他的指尖,好凉的掌心,冰得谢云流不禁打个颤。他见帘终于动弹,不悦之下还是有些期冀和紧张,心想若是来日把此人脾气养好了,或许也能和平相处些时日。

他迎上那张玉观面,想象中这娘子该是小巧又依人的,身子那么差,或许走路也得倚着他走几步。谢云流等着她开口,开什么口还没想好,总该求他几句吧?求他把另一只手也伸出来,让她搭着下车,别像方才似的,叹气叹那么嫌弃。

帘彻底掀个大半,谢云流抿抿唇,正欲伸另只手,却在看清此人全貌后愣在原地。

策马的毫无自觉,行得又快又颠,李忘生在里头险些犯恶心,现下终于能触及平地,头却还是晕。他站了半晌才站定,也没去搭谢云流欲伸又止的掌,拱手行个礼便和他拉开距离。

“委屈谢道长。”语气满是歉意,“给你添麻烦了。”

谢云流瞧着面前跟他身量差不多高的男人,脑内轰轰响:“……”

李重茂也看愣:“云流兄……”

“你家娘子……”他问,“是个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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