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尽管李裹儿话说得怨气四溢，但李裳秋之前因她上身之故大耗元气，还在昏迷，自不可能现在来谈什么“化解怨气”。加上这位安乐公主讲话属实难听，因此商谈中道崩阻，李忘生直接将人重又封回木匣，贴了张新符咒，便径自回房，打算等之后再说。
开门后李忘生才发现谢云流已然睡醒，正衣襟半敞倚在床头摆弄手机。听见门响，他掀起眼皮睨过来：“李道长好生忙碌，睡一觉的功夫都能溜出去降妖除魔？”
“师兄醒了？”李忘生有些诧异，将木匣放在桌上，看了眼大开的窗帘与洞开窗扉，“怎么不多睡会儿？”
“热醒了。”谢云流打了个呵欠，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再睡晚上该睡不着了，不如起来活动活动。”
李忘生这才想起自己拿走房卡后室内要断电，耳尖微红：“是我疏忽了！等下去做个登记，再备张卡。”
“成。”谢云流对此并不在意，目光落在额外多加了两张符咒的木匣上，“跟她谈什么了？”
李忘生也看向木匣，眉头微锁：“李裹儿咬定要见阿姐，否则宁肯散魄也要纠缠到底。”
“她倒是好意思开口！先前三番四次折腾你阿姐的不也不是她？也不知哪儿来的执念！”谢云流冷笑一声，“你应了？”
“自然没有。”李忘生不知他所想，转身从烘干机中取出早已干透的衣物抖开，“阿姐元气未复，至少要休养三日，我同她说，待明日见过阿姐再议。”
“谈判时没吃亏吧？”谢云流又想起一事，那疯婆子惯会蛊惑人心，说不得又要搞出什么古怪幻境——想到自己方才断断续续入梦所见，谢云流眉头紧锁，心头颇为不悦。
“她如今元气大伤，并不是我的对手。不过……”他抬眼看向谢云流，神色困惑，“她之前突然同我谈及前世，说什么若是前世的我……”
“鬼话罢了。轮回之说虚无缥缈，若真有前世因果，师父早该揪着咱们耳朵念叨了。”谢云流打断他，穿鞋下地走向盥洗室：“那厮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下次我同你一起。”
“好。”
等谢云流洗漱完出来，天色已然昏黄。他二人中午就未进食，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眼看到了晚饭时间，干脆换好衣服外出觅食。方才谢云流便寻了当地攻略，挑了家距离较近的火锅城，点餐后起身去调蘸料。等回来时，锅底和部分菜品已经送上来，锅中底汤也滚起了小泡，不由赞道：“动作还挺快。”
李忘生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这会儿人少。”手指仍飞快地在手机上点点勾画，似乎在回消息。
谢云流将调好的蘸料推到李忘生面前：“这么忙？该不会交女朋友了吧？”
“怎么可能？！”李忘生抬头瞪了他一眼，手指飞快键入最后几个字按下发送键，这才将手机放在一旁，“是我阿姐醒了。我让她今晚别出门了，好好休息，等明天去寻她。”说着接过蘸料，垂眸一看，正是他最爱的配比。
谢云流悄然松了口气，随口反问：“明天？不是都住在同一家酒店？这会儿才四点半，饭后去也来得及吧？”
“太晚了，毕竟男女有别。”虽是亲属，但李裳秋毕竟是公众人物，白天也就罢了，晚上若被拍到陌生男子进出她的酒店房间，难免会有麻烦。
“也对。等明前去剧组驱完煞，正好一起去看看。”
趁着汤底滚沸，两人将肉菜下入其中，滚汤烫过，食材很快变色熟透。谢云流夹了一些烫好的羊肉放在李忘生面前的空碟里，温声询问：“尝尝，和高中校门口那家店的味道像不像？”
李忘生依言取用，酱汁裹着火候正好的羊肉片在舌尖化开，熟悉的味道令他满足地眯起双眼：“好吃！”
谢云流也尝了尝，道：“比那家入味，不错。”
“师兄还记得那家的味道？”
“当然记得，上次也是跟你去吃的。不过的确很久没去了。”谢云流又夹了些菜品出来，闻言随口道，“等你大学考到北京来，我带你去那边的特色店铺，那边的味道和家里又不一样……”
两人边聊边吃，酒足饭饱后又去周遭店铺逛了一圈，给谢云流买了换洗的衣物，又添了些日常用品，待回程时暮色已沉，路边的霓虹灯早已次第亮起。到了酒店，两人先去酒店前台补办登记，得知两人住一间大床房，前台小妹满脸欲言又止，没忍住多问了两句，见状谢云流忽然揽过李忘生肩膀：“兄弟俩住一间，有问题？”
“没有没有！”前台小姑娘涨红了脸，“祝、祝两位先生晚安！”言罢满脸懊恼，恨不能当场咬住舌头。
“多谢！”谢云流坦然得很，径自与李忘生勾肩搭背走向电梯。后者无奈看他：“师兄……”
“怎么？”
“何必如此招摇？”他侧头看向扔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人家只是例行询问。”
“所以我也坦荡得很。”谢云流说着忽然屈指弹他额头，“小古板！”言罢哈哈笑着松开手，当先一步走进了打开的电梯门。
……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两人便出发前往剧组，应邀为剧组驱煞。昨日谢云流便将所需物事告知给了刘导，今日到时，法台贡品香烛黄纸等物都已备好，剧组甚至还贴心地准备了几套道士服饰，一看裁剪就知是戏服，大小都有，显然是给他们师兄弟俩人准备的。
倒是贴心。
谢李二人对戏服敬谢不敏，且驱煞而已，又非正式斋醮，心诚则灵，是以穿着休闲服认真地焚香祷告后就直接上台了。科仪全程由谢云流完成，李忘生尚无道士证，这方面自是不便出手，便在旁辅助，这一套他以往随着师父师兄出门早已做熟，两人配合默契，很快便完成一套流程，施施然收功。
待最后一道净秽符焚尽，场务老张突然“咦”了一声：“背上那坨阴冷劲儿真没了！”众人这才惊觉，连日来如影随形的疲惫感竟如退潮般消散，连呼吸都透着松快。
这效果简直立竿见影，众人尽皆咋舌感叹，对两人的本事更加信服。谢云流接过刘导递来的红包，指尖在封口金漆上顿了顿，不由感叹娱乐圈果然传统，随时备着红包。又嘱咐剧组这几日多开窗通风，保证灯火通明，便不再耽搁，与李忘生一同离开回返酒店，中途还去附近的水果店买了些瓜果礼品，这才一并提着敲响了李裳秋的房门。
“来了？快进屋坐！”
李裳秋昨日便与李忘生通过气，见两人到来也不惊讶，请两人进门后客套几句就聊起正文。她被那位安乐公主附身后便记忆全失，再醒来已在酒店了，因此对于个中细节不甚了解，这会儿见到李忘生，难免好奇地询问细节。
谢李二人也有事要问她，便将所知尽数道来，得知竟是自己的指尖血将李裹儿唤醒，李裳秋不禁心有余悸：“难怪那日剑一入手，我就觉得寒冷，道具师却全然不觉，原来是与她早有因果。”
“你的因果应当不止于此。”李忘生道，“我与李裹儿昨日见过，她要见你，原因不明。你可要见她？”
“她为何要见我？”李裳秋摩挲着手中的剧本封面，眉头紧蹙，“说来也巧，我在《神龙劫》中扮演的就是她，莫非她觉得是我冒犯？”
“恐怕不止。”李忘生道，“昨日见过她后我曾卜算过，你与她或有前世纠缠，所以才能轻易将她唤醒。如今她要见你，只怕打着清算旧债的念头。”
李裳秋顿时悚然：“怎么说？”
“事涉胎中之谜，具体情况我也不知，目前只是猜测。”李忘生看向她，“而且她言辞间对李唐皇室诸多怨怼，结合她生前种种，说不定也与你的血脉有关。”
他们这一支算是李唐皇室的直系血亲，族谱正可追溯到那位唐中宗。只是李忘生自小出家，托生血脉对他影响不大，李裳秋却是实打实的李唐后裔。结合李裹儿之前的几个条件，她显然对李唐后裔称不上友好。是以李忘生见李裳秋垂眸沉吟，道：“阿姐不必担忧，若你不愿见她，我亦有别的法子……”
“见吧。”李裳秋却微微一笑，“她既然点名道姓找我，就说明此事与我息息相关。既然是我家这一支的老姑奶奶，见上一面也无妨。更何况——”她垂眸翻开手中剧本，看着上面“女主角李裹儿（李裳秋饰演）”的字样，神色略显复杂：
“我为了扮演她足足做了三个月的功课，如今既然有机会，总该知道真正的安乐公主，是不是剧本里写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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