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黛星系军部大厦，傅娴办公室。
“你平常不来我这儿，一来就赶上我们这边出大事，搞得不像是休假，倒像是专门来查我岗的，”傅娴穿着军服白衬衫，卷起袖口伸手从房间角落的点餐机里接了一杯热咖啡，转身朝办公桌走去，装模做样地向席如诗抱怨，“虽说咱俩确实是上下级关系，但你也不能总是下我这个表姐的面子吧？”
“怎么会，我可是对你带领着的远黛星系寄托了相当大的期望呢，阿娴，”坐在办公桌后边转椅里的席如诗微笑着接过她递来的咖啡杯，顺手向她举杯致意，随后垂下目光扫了眼桌上如山的汇报材料，认真总结，“这几天的汇报听下来，你们的进度令我相当满意。相信如果不是中心星球上出了那两次爆炸，军转民用的各个项目落地速度会更快，覆盖面积也会比现在更大。但这不是你们的错，至少通过这两件事，我们发现了叛军残党的不少秘密……虽然我们也付出了不小的牺牲。可这些都是没办法的事情，凡事都有其代价。”
“所以说，我其实还挺感激你看好的那个小军官，”傅娴倚在桌角，垂头看着席如诗喝咖啡，神色有些恹恹，“要不是他把雾隐处理掉，当时我们的伤亡和失踪人口恐怕会更多，那家伙实在太能打了。”
席如诗却没有因为表姐对自己识人能力的认可而感到多么高兴，她眉头轻皱，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觉得这正常吗，阿娴？”
“嗯？什么正不正常？”傅娴没跟上她跳跃的思路，“你在说谁？柏时荫？”
“不止是他，”席如诗摇摇头，将喝了一口的咖啡放在桌上，抬眼与一脸迷茫的傅娴对视，一本正经道，“包括雾隐、李知鹤……这些先前与叛军打过交道的人，似乎彼此之间都有一些联系，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但他们之间，无论是从身体素质的适配度还是交流方式，似乎存在着一些有别于其他人的地方。会是共同的创伤经历吗？但又不像……”
席如诗在数年前的宇宙级战场上培养出的敏锐直觉依旧尚未消褪，但是骤然出现的灵感稍纵即逝，可供成为证据的信息又太少，让她最后的猜想变成了略显神经质的碎碎念。
傅娴被她彻底弄晕头了，只能默默放弃思考，等她整理好语言：“听不懂……我这方面不如你，你只要告诉我应该做什么就好。”
“很简单，我怀疑存在基因改造。”
傅娴眉头一扬，神色错愕：“……啊？”
她的第一想法是：那不是非法的吗？
不过转念一想：也对，你是不能跟叛军**律的。
“我先前看见过，李知鹤交上来的第一阶段汇报里写着这么一条结论，”席如诗调出手环里存着的照片，投影在虚空中，抬手朝文章的某个段落一点，“看这儿，‘根据现有资料初步判定，实验室内众多实验材料均与分化性征研究有关。’这个‘分化性征研究’的词汇，我在几年前有关远苍星系叛军基地的汇报材料里也见过，甚至柏时荫也是他们研究项目的实验体。叛军残党一直都没有放弃这个项目，他们对于这项研究的执念从何而来？我觉得这很重要，因为这也许就是藏在他们身后的那个人最终的目的和意志。”
傅娴这时候有点跟上她的思路了：“……你始终觉得，当年远苍星系上叛军的那个领导者还没有死？”
“甚至比那还要严峻，”席如诗抛出了一个更为毛骨悚然的猜想，“如果我说，也许远苍星系的叛乱仅仅只是彩排，或者是预演呢？或许叛军的领导者当初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跟我们的战友们拼杀的所谓‘叛军’，也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至死也不知道自己在为何而战？”
“怎么可能？”傅娴下意识不想接受这个猜测，“当年死了那么多人，耗费了那么多资源！怎么可能……当初上边不是隐约透露过，是皇后所在的家族下属几支附庸家族叛变吗？”
“是吗？”席如诗轻轻一笑，“那为什么一直处在幽禁中的皇后殿下现在彻底消失了动静？”
“……”
“陛下这几年只是身体不好，可他还没死呢。”
察觉到席如诗的声音带上了颤抖，傅娴觉得自己现在似乎说什么都失去了作用，于是她伸手搭上了席如诗的肩膀，轻声道：“……我不在霍伦主星系的这几年，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席如诗摇摇头，抬手覆上对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不是霍伦主星系最近发生了什么怪事，它始终都是那个烂摊子，一直没变……只是最近我突然得到了一些额外的佐证，有一些很可怕的猜想似乎在慢慢变成现实，所以压力太大了而已。至于帝国未来几年会变得怎样，我实在没办法预料。但当初我和老师都让你离开，这个决策是完全正确的，阿娴。”
“……是皇太子殿下还不死心吗？”
提出这个猜测后，傅娴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除却立场以外，他那个人简直是烂透了。”
一个连人品都不值得信任的人，还跟他谈立场……席如诗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
前几天在皇太子宅邸中的宴会让她更确信了一件事情——他们双方现在只是都在等一个机会。
仅此而已。
席如诗看着桌上的资料，缓缓眨了眨眼，嘱咐道：“总之，远黛星系目前的建设情况已经让我感到很欣慰了。只是军转民用的力度还要再放大，全部信息建设要求公开透明可追溯。除此之外，民众们经历过两次爆炸情绪也会低迷，要注意安抚和污染区后续建设。至于技术突破和军事设备升级方面，你远远比我更加专业……这里的一切都要拜托给你了，阿娴。”
傅娴的态度一如既往：“放心，我会尽我所能。”
席如诗点了点头。
无论未来情况如何，就像父亲曾经教会她的那样。
席如诗也要为自己即将踏上的那条道路留一张底牌。
或许更多。
“对了，你都带着阿菟来到我这儿度假了，怎么还天天泡在办公室里听汇报？”聊完正事，傅娴伸了个懒腰，大咧咧坐到转椅扶手上，把自己这个表妹揽在怀里用脸蹭她的头发，就像她们小时候那样，“要不是穿着休闲服，恐怕真成了查岗喽……怎么长大了以后变得这么不可爱了呢？”
席如诗赶紧双脚踏地稳住转椅，以防两个人失去平衡摔倒，一脸生无可恋地地被她搂着肩膀：“哎哎哎，我说你真是够了，别拿我当猫撸可以吗……我差不多该走了……”
“嗯？你要去哪儿？先前不是说好了，今天是我家那位小先生带着俩孩子出去玩，你留在这儿陪我吗？”
“就是突然想色令智昏一下，”席如诗哼笑两声打开手环投屏，“想起来了，今天柏时荫好像能出院，我去找他玩儿。”
——语气不像是约会，倒像是找同学去春游一样。
——这恋爱让这两个小学鸡谈得，像过家家。
傅娴搂着自家妹妹，看她难得一脸开心地在众多行程预览中翻找着那个小白脸，终究还是没有残忍地吐槽出口。
算了，只要她高兴就好。
下一秒，席如诗找到了柏时荫的名字，指尖一点。
军部系统内上将拥有最高权限，两个人能从席如诗的手环投屏上看见他的所有行程记录，包括已完成和未完成的任务。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病号竟然还有一条待执行的预约任务，名称是【收容信标】，时间就在今天下午。
傅娴眨了眨眼，解释道：“我想起来了，这个任务是去收容中心星球爆炸现场的生物信息，你在汇报里应该也见过，就是那些针筒。但是这家伙不是病号吗，怎么还会接到任务？”
“……”
傅娴松开席如诗抬起手腕点了两下自己的投屏：“难道是系统出问题了？我发通讯问问帕特里夏，应该是她那边搞错了……”
“不用了，阿娴，”席如诗点开那个任务以后看见了柏时荫的操作记录，声音很平静，“这个任务是他今天上午自己向系统打报告申请的，不是其他人误操作。”
傅娴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表情：“那，你突发奇想的‘色令智昏’行动，就这么中道夭折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席如诗的指尖在投屏上柏时荫的证件照上摩挲了两下，看得很开，“两个人工作都忙的话，就是会这样的。他的心气很高、能力也强，相处过程中最能向我提供情绪价值，这本来就是我欣赏他的地方。”
“不知道，要是我家威廉这么做的话，我可忍不了，”傅娴开玩笑一般朝她展示了一下自己属于Alpha的两颗虎牙，半是认真又半是调侃地教导她，“不听话的小孩儿就是要抓回来狠狠标记才行。”
席如诗想起早上那个Omega小少爷黏在傅娴身边小鸟依人的样子，笑了笑：“你们家那个小恋爱脑么……我们俩之间不像你们有信息素绊着，一旦聊得不好，恐怕真的会分开的。”
“从小到大，我就没看见你对谈恋爱结婚这种事表现出多大的热衷，”傅娴歪头回忆了一下，“当初你和那个闷葫芦结婚的时候也是，在婚礼上都没有笑影……闻不到信息素就闻不到嘛，怎么现在突然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席如诗摸着证件照上柏时荫的脸，神色很柔和：“与信息素无关……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第一次想要尝试着去喜欢这样一个人，他实在很对我的胃口。”
傅娴有些肉麻地隔着衬衫搓了搓自己胳膊上泛起的鸡皮疙瘩：“不是很懂你们工作狂之间的恋爱方式。”
“对了，看着他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对刚才自己提出的那个基因改造持保留意见，”席如诗在脑海中复盘了一下刚刚的闲聊，认真叮嘱傅娴，眼神中带着些法外狂徒的狡黠，“甚至必要情况下，我想这里的远星试验场也可以系统研究一下叛军实验室里收集来的那些东西，不是吗？”
傅娴却依然在犹豫：“但是，有关科学道德方面的问题……”
“一旦事态真的无可挽回，现有的道德秩序恐怕是崩塌得最快的，”席如诗在这一点上格外清醒，“先前如果没有法律作为参考的话，就需要你带着军工院去制定相关规定。无论是生物模拟实验还是其他，总之尽快筹备起来，我们必须未雨绸缪。”
“好，我会的。”
好想让柏时荫和席如诗快快见面呀……这两个人怎么总是在各忙各的！可恶！（作者跳脚.jpg）
这一章走了走主线，下一章有小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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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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