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浸湿了陆青予额前的碎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陆青予闭着眼，靠着冰冷的墙壁，胸膛起伏，试图凝聚一丝力气。
“时间不等人，上将。”温澜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
陆青予坐起身，神色稍缓，“我去冲个澡，你先忙。”
温澜冲他点头，推门离开。
还好克兰灵机一动装了双人套间，陆青予进入浴室，温热的水消除了他大半疲劳。
几分钟后，陆青予带着一身未散尽的水汽走出浴室，头发半湿，随意地搭在额前，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股被剧痛和疲惫压制的锋锐感重新浮现。
他换上了干净的作训服内衬，布料柔软的触感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没有片刻耽搁，他径直走向办公区，温澜正在比对数个悬浮窗口，抽调其中的数据流，指尖在光屏上快速划过。
陆青予在他身旁坐下，“银刃，调用‘缝合’行动期间，旗舰及护航编队所有外部传感器记录，重点标注异常点能量辐射谱、空间曲率畸变、及逸散的精神力波动峰值。”
银刃反应很快，“好的主人，数据调取中。”
“还有，”温澜补充道，目光扫过依旧闭目忍耐的陆青予，“调取上将个人精神监测手环在对应时段的全频谱记录，尤其是意识波动和核心负荷数据。”
“主人！是否确认调取指令？”银刃喊陆青予。
陆青予轻瞥温澜认真工作的侧脸，“温助理是我的向导助理，向他开放我的身体数据。”
“好的~权限已记录，温助理，我们一起加油吧~”
陆青予调出空白报告文档，数据弹窗一个个蹦出，光屏上瞬间被海量的数据流和复杂的多维图谱填满。
温澜转过身，看着陆青予。“你的主观感知，尤其是你‘看到的’裂隙内部‘景象’，是报告不可或缺的关键部分，甚至可能是最具价值的情报。”
“你的意思是？”陆青予扭头和他对视。
温澜歪头，“元帅需要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那些虫族是什么。”
“我会详细描述这些内容，”陆青予在光屏上迅速敲击，一条条数据被引用进汇报中。
温澜琥珀色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细微的光芒，“我引导你的精神感知覆盖‘异常点’，理论上，你的意识核心是安全的。”
陆青予停下手中的动作，“你的意思是？”
“你不仅进入裂隙内，‘看’到了里面的内容，还带回了细节，这违背了已知的能量交互规则。除非……”
“除非什么？”陆青予追问，“你想说，我的情况不正常，但我们已经商讨过这件事，只要如实汇报就好。”
温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凑近陆青予，平视着他依旧暗含痛苦的眼睛，
“告诉我你‘看’到的。越详细越好。形态、结构、能量流动方式……任何细节。”
他一边说，一边释放出微弱的灵气，清冽而纯净，稍稍抚平了陆青予精神域边缘的躁动。
“你要做什么？”陆青予眯眼，“我没必要给你也汇报一次吧？”
“我想要尝试，将它们转化为可被报告接受的语言和数据模型。”温澜眨眼，“还是说，上将连我这样小小的请求都不愿意帮忙呢？”
这还是陆青予隐晦的表白后，温澜第一次用这样可怜的语气和他说话，带给陆青予的感觉也大有不同。
陆青予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不看他，开始回忆裂隙中的东西，那恶心的画面再次冲击脑海，让他胃部一阵翻搅，他硬生生压下，强迫自己沉入那片恐怖的记忆。
“暗红。”陆青予的声音低沉而压抑，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像腐烂的巨大脏器内壁。在蠕动，挤压。还有一种纯粹的恶意，”
他停顿了一下，强忍着恶心，继续往下回忆，“裂隙深处有很多灵石，但光芒在急速黯淡，被吸食。”
“谁在吸食？”温澜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
“虫子。”陆青予深呼吸，试图压下不适感，“灰白色。甲壳半透明。能看到躯壳里面液体一样的内脏在翻搅。”
“然后呢？”
陆青予闭上眼，“它们的口器像吸管，但上面长满吸盘，刺进灵石里，甲壳在发光，那种光……感觉非常不好。”
温澜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似乎在脑海中飞速检索着什么。“这是……‘进化’？还是……‘寄生’于能量源本身的某种形态？”
他迅速调出另一个光屏窗口，手指如飞般勾勒着。很快，一个粗糙的3D模型出现：正是陆青予描述的灰白色半透明甲壳虫族，其口器以夸张的吸管形态连接着一块虚拟灵石，旁边标注着能量流动的箭头和数据模拟公式。
“是这样吗？”温澜将模型展示给陆青予看。
陆青予看着那几乎完美复现他恐怖记忆的模型，瞳孔微缩，沉重地点点头：“非常像，所以这个可以干什么？”
“很好。”温澜迅速保存模型和数据推导过程，将其标记为“裂隙未知特化虫族”，“没什么用，只是觉得你们联邦那套记录体系用起来很麻烦。”
陆青予不解，“很麻烦？”
“是啊，”温澜继续细化模型，“我准备自己记录一些内容，以备不时之需。”
“好吧，”陆青予不再询问，反正温澜使用的机甲手环是银刃附属，他随时可以查看温澜的笔记内容，“如果有需要可以继续问我。”
“我也不是完全为了自己的记录，”温澜的目光再次落到陆青予苍白的脸上，
“按照你说的，它们的存在方式和能量汲取效率，意味着虫族可能找到了利用灵石进行超速进化的途径，威胁等级必须重新评估。”
陆青予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关于你的‘灵气’你准备怎么写？”
温澜答得言简意赅，“如实写。”
“不行，”
陆青予否决，伸手翻动他面前的光屏，将内容中的灵气全部替换为精神力，
“把它写成精神力，‘灵气’的部分单独提交给我。”
“为什么？”温澜停下动作，“你不会要说，联邦内部有问题？”
陆青予点头，“联邦的权力体系非常复杂，元帅作为军部代表只能直接调动第一至五舰队，还有我们第九舰队，其他舰队隶属于总统和国王。”
“好麻烦，如果要这样做，那么还要加密报告中关于‘精神力异常渗透’的部分，解释起来会有些棘手。”
温澜微微蹙眉，翻看陆青予修改后的报告内容，
“常规理论本来就无法解释你为何能往来到核心并安全返回，只能如实记录你的主观体验和监测手环捕捉到的异常精神图谱。”
“如果再加上模糊化‘灵气’部分……看起来会更难理解。”
陆青予听着，嘴角扯出一个略显疲惫的弧度，“随便写点就行。”
温澜声音略略抬高，“随便写点？”
“别担心，联邦还没有彻底把精神力研究透彻呢。”
温澜收拾虚拟模型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抬起头，迎上陆青予探究的目光，那琥珀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深不见底。
“怎么了？”陆青予忍不住问。
“你是SSS级哨兵，精神力在特定条件下，展现出一种罕见的‘兼容性’和‘可塑性’。”
温澜轻声道，
“与灵气能量的亲和度也高得惊人，这也是为什么你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引导那么庞大的灵气流。”
时间不动声色的在二人之间流淌。
陆青予又整理完一页数据，停下手上的工作，问，“很特别吗？”
“我没见过其他人的精神力，”温澜耸肩，“至于其他，我也要继续研究才行”
“继续研究……”陆青予闭上眼，沉重的疲惫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身体的疼痛，精神的创伤，报告的沉重压力，都让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他强打精神，声音带着极力压抑的虚弱：“你那边的报告进度。”
“核心部分的数据整合和初步分析快完成了。”
温澜看着光屏上快速滚动的进度条，
“影像记录主要是外部传感器捕捉的能量风暴平复过程，以及战术会议的部分备份。你核心内部的‘景象’……无法直接记录，只能用模型和你的口述报告补充。”
“剩下的，是整理成符合军部最高机密行动报告的格式，加入背景、行动决策过程、风险评估、结论和建议。以及……”
他手指停顿，调出一个加密文档的界面：
“关于我个人的作用评估和‘灵气’能量体系在本次行动中的应用说明。这部分，我会单独撰写附件，只提交给你。”
陆青予看着温澜在光屏前忙碌的身影，那挺直的脊背和专注的侧脸，在冰冷的蓝光下显得既可靠又疏离。
他们之是有默契在的，哪怕一开始毫无沟通，也能一同完成同一项任务。
报告完成后，元帅的追问，军部的审查，以及对自身状态和温澜的秘密，
总觉得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疲惫地垂下眼帘，将头埋进手心，只希望头痛能稍微减轻一点，让他撑过这最后的几个小时。
套间内，只剩下光屏闪烁的微光和二人指尖敲击控制台的、规律而冰冷的轻响。
时间在高压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十二个小时的倒计时后，他们会迎来怎样的反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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