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内，时间仿佛被拉长。
静室四壁的哑光深灰色合金吸走了大部分光线，墙角镶嵌着几盏冷光灯，散发出柔和的辉光。
空气中带着一丝金属和消毒剂混合的冰冷气味。
房间中央，伊琳娜闭着眼，双手虚放在膝头，盘腿坐着，温澜立于她身侧，微微垂眸，伸出右手食指，指尖萦绕着一缕灵气光芒。
在伊琳娜身后约两米处，矗立着一台约一人高的监测仪。
几个拳头大小的银白色碟状感应器环绕在伊琳娜周围的地板上，持续采集着更精细的能量场数据，将信息汇总到主监测仪。
陆青予靠在门边，军靴稳稳踏地，双手抱臂，肩背的线条绷得笔直，将联邦特种作战服撑出冷硬的棱角。
他的精神域正高度专注地捕捉着静室内每一丝微弱的能量涟漪。
温澜指尖输出的那缕主灵气稳定地连接着伊琳娜的眉心。
随着引导的深入，陆青予注意到温掌心澜溢出的灵气周围出现异象。
一些类似精神触手的东西在灵气间探头探脑，他的精神域一靠近便被亲昵地缠上。
温澜显然也注意到陆青予的试探，转头瞥陆青予一眼。
陆青予覆盖着薄茧的手指下意识地在身侧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这些精神触手随着温澜引导的主灵气流，试图潜入伊琳娜精神图景。
这……陆青予上前一步想要阻止温澜的动作。
仪器屏幕上那条原本平缓的曲线，突然开始紊乱，波动范围直逼红区。
盘坐的伊琳娜身体猛地一震，一股强有力的能量波动从他身上溢出。
温澜身形一动，一手稳稳托住伊琳娜的身体。
伊琳娜睁开眼，“是、是成了吗？”
“别动！” 温澜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压下了伊琳娜的所有动作。
伊琳娜立刻僵住。
几秒钟后，温澜收回手指，指尖的光芒隐去。
陆青予静静的看着温澜转过身，“好了？”
“好了……”温澜顿了顿，目光扫过伊琳娜因激动而潮红的脸，“你能感受到周围的‘灵气’吗？”
伊琳娜激动的点头，“我看过了您的报告，我可以感觉到周围的‘光点’非常清晰！”
温澜长舒一口气，转向陆青予，“那就没问题了。”
陆青予颔首，对伊琳娜道，“你先去给霍上将报告实验内容，我和温助理还有事要商议。”
伊琳娜点头，眼神恢复平常的严肃，但面色还是因过于激动而显得红润许多，她没再多说，离开静室，厚重的合金门在她身后滑闭。
直到她的脚步声离开很远，陆青予才开口：“刚才……”
他开了个头，又不知如何说比较好。
温澜只是微微偏了下头，脸上露出几分疑惑，仿佛在说“请继续”。
陆青予继续道：“刚才我在你的灵气间感受到了类似精神触手的东西，而且和我的精神域契合度很高。”
温澜的唇角极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上将不是早就感受过我的‘精神触手’吗？”
“是吗？”陆青予也学者他的动作微微偏头，“我怎么记得你说过，你的‘精神触手’是用‘灵气’模拟的？”
青年脸上的笑淡了几分，眼睛微微张大，“我这么说过吗？”
他的表情过于无辜，以至于陆青予以为自己真的记错了，气氛一时间冷下来。
“好吧，”温澜终于开口，“那确实不是精神力，你可以称之为——‘神识’。”
“神识？” 陆青予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眉头紧锁，“为什么会和我的精神力契合度很高？”
温澜耸肩，转头去捣鼓仪器显示屏。
陆青予没话找话，“神识是什么？”
温澜停下动作，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神识’就是‘神识’，上将如果闲的话，可以先联系霍上将告诉他你的实验结果。”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陆青予满意，他继续追问，“契合度怎么解释？”
“那是因为你的精神域太过强大，让我的‘神识’无意识地向外延伸，和你说的契合度没关系。”
神识……感知的延伸……无意识……每一个词都似乎符合逻辑。
但他又觉得不对。
这仅仅是无意识的“本能”就能解释的吗？
陆青予斟酌一番，继续询问，“这些‘神识’，你能控制吗？”
“当然。” 温澜的语气笃定，手上翻动数据的动作不停，“它们是‘我’的一部分。”
“主人，霍时泽上将来电。”
“接通。”
一道柔和的蓝光自机甲手环中投射出来，在二人面前形成一面悬浮的投影。
霍时泽的声音透过加密频道传来，“伊琳娜的报告我收到了。”
陆青予站得笔直，“是。”
局面一时间有些沉默。
陆青予侧身，将投影视角转向温澜的方向，“温助理，你来说。”
温澜闻言放下手中的活，上前一步，“上将，哨兵和向导的构造确实不同，目前仪器分析可以大致得出，向导能够感知到灵气，但具体使用和吸收可能要让哨兵进行。”
霍时泽的目光再次投向陆青予，“其他的？”
陆青予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或许可以请您和白上将一同感受这个过程。”
闻言，霍时泽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审视：“我和白上将会在一天后抵达，你们前往后室的任务后延。”
陆青予点头应是。
白墨溪在霍时泽身后探出头来，“你们尚处于隔离期，目前联邦人手不够，要保证实验不要出差错。”
压力瞬间转移到了温澜身上。
温澜脸上的温润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他微微侧头，几秒后才谨慎地开口：“上将，试验成功和个体差异有关，我会尽量做到最好。”
白墨溪再次询问，“什么样的个体差异？”
“精神图景的先天结构、与特定能量谱系的亲和度、甚至潜意识层面的深层屏障……都可能造成感知阈值的巨大差异。”
温澜顿了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陆青予冷硬的侧脸，声音放得更缓，
“具体情况您到这里之后，我会再做评估。”
“需要墨溪先来？”
温澜回答得滴水不漏，“具体尚需深入研究，上将，我会在您来之前给您提交详细报告。”
霍时泽皱眉，显然对这个解释并不完全满意，“青予，后面的事由你全力配合。”
“是，上将。” 陆青予沉声应道。
通讯光屏瞬间熄灭。
蓝光消散，静室重新被冷白的灯光和仪器低沉的嗡鸣主宰，被正式摆上台面的谜团又多一个。
陆青予缓缓转过身，再次面对温澜，他没有说话，只是盯住温澜。
温澜似乎完全感受不到那目光中的压力，甚至还对他露出了一个带着点安抚意味的微笑，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场再平常不过的学术讨论。
“你没有要继续解释的吗？”
很显然，温澜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解释。
“陆上将，” 温澜的声音恢复了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既然霍上将要求后续检测，我们……是不是该开始准备下一步的方案了？”
陆青予的指关节在作战服下无声地捏紧，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最终只是从紧抿的唇间挤出一个冰冷的单字：“走。”
他不再看温澜，率先转身，军靴踏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回响。
温澜从容地落后陆青予半步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过狭窄通道。
感应灯随着他们的脚步逐一亮起又熄灭，投下短暂而冷硬的光影，将两人的身影拉长又缩短。
隔离间的合金门在身份验证后无声滑开。
床头嵌的阅读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双人床和一边的医用检查床。
“先休息。”陆青予躺上检查床，“今天已经很晚了。”
狭小的空间放大了每一个细微的声响，空气净化器的低鸣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无形的精神屏障仿佛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
温澜也乖巧的卧在双人床上，“上将，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
陆青予闭着眼，有些昏昏欲睡，“关于军部的？”
“关于你。”
陆青予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没有睁眼，只是鼻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嗯？”
温澜的视线似乎落在了陆青予的腹部方向，带着一种纯粹的研究者式的观察意味：“你一天吃几顿？只食用那种无色无味的特制营养液……不会很难受吗？”
这个问题太过日常，与之前那些关于精神图景、能量屏蔽的沉重话题格格不入，以至于陆青予都愣了一下。
他缓缓睁开眼，侧过头，在昏暗中对上温澜那双在阴影里显得格外专注的眼睛。
“不会。”陆青予的声音低沉而平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同在陈述一项经过无数次验证的军事条例，“军需特供的高浓缩营养液。按需定时定量注射，满足基础能量和所有必需营养元素需求。饥饿感被设计在生理可承受阈值之下，不会产生胃部不适。”
温澜安静地听着，那双眼睛在昏暗中眨了眨，像是接收并处理着这条信息。
几秒后，他轻轻“哦”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是释然还是别的什么情绪，“量身定制，精准供给。倒也是一种……高效的选择。”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好像是表露出了什么样的奇妙情绪，但说完后便立刻转回头，面朝上躺好，拉高了薄薄的毯子，将自己裹进那片昏黄的光晕与更深的阴影交织处，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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