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盖上点着一只粗羊油蜡烛，湿冷的风把窗帘吹得鼓起，浓黑的海岸藏在半扇窗帘后粗重呼吸着。带着面具的人端着烛台来来去去，他们高矮胖瘦不一，然而走起来都如同没有体重的幽灵。
烛火泛着蓝，青幽幽的蓝色，一个高挑的男人坐在钢琴凳上，手边摆着一个酒柜。酒柜上摆着一把酒壶，旁边落着四方的冰盒。男人垂着头，用取冰器插进冰盒里，明明灭灭的烛火在每一块棱镜般的冰上勾点，像丰富的毛细血管。
舒缓的音乐，风格大概是上个世纪的殖民官举行的那些又大又无聊的聚会上受到欢迎的类型。迎合的不知是谁的品味。西奥博尔德.沃格特按住取冰器的尾巴，让那张张开的大嘴咬住尽可能多的冰块，看向昏暗的集会上那些蝙蝠一样的人群。
视线隔着面具上的孔看过去，他牢牢追随着一个带着纯白面具的身影。不管是斗篷还是面具对他们这种每天都生活在死亡恐惧里的人来说都是无用的东西，如果你不能记住你所认识的每个人哪怕最微小的特征，你就会栽在这里。
白面具是醒目的，那个人手里的蜡烛已经燃烧到了一半，这是特制的蜡烛，使用寿命比普通的蜡烛长的多。这说明那个人没有更换过自己的蜡烛——也很正常。毕竟能来到这里的人几乎人人都希望能与她交谈。
白面具身边还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放在人群里如同一个小巨人。过于醒目的特征减小了猜到这两人身份的难度，西奥博尔德准确的拔出取冰器，让冰块落进酒壶敞开的口子里。
“哗啦”
几块晶莹剔透的冰块落入长嘴壶，隔着薄薄的金属扎了个猛子，又晃悠悠的上浮。他看到凑在那两人身边的身影又换了几道，拉来两只杯子，给两只都倒上了酒。
“谢谢。”
窗帘后转出一道人影，在这之前居然没有人察觉。西奥博尔德看起来并不意外，他点点头，脸上的乌鸦面具尖尖的鸟喙也跟着在空气里划出一个弧度。
那个人没有坐的意思，取了酒掀开半张脸，露出优美的下巴和一抹垂落的金色，像一片金色的阳光一样，然而在这诡异阴森的宴会里只显得怪诞。
“你们见了虫皇吗？”
西奥博尔德垂着眼睛开口，余光里金色消失在视野，他才抬起头。
这些心知肚明的把戏还要不厌其烦的玩下去，因为这是规矩。规矩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被打破或违反，就算是世界末日也同样如此。
哪怕是所谓的门阀，或者正因为是门阀。它们利用规矩把所有人的手脚捆上时自己也不能免俗。其实如果他们都摘下面具，除去伪装，站在亮堂堂的空地上相对着交谈，这副场面也是荒谬的。只不过大多数人不懂里面的荒谬而已。
“哈，”
重新扣上兔子面具的人从两个洞眼里眨了眨眼，不知道是在开玩笑还是单纯发泄怨气:“当然见到了，真是一点悬念都没有，不是吗？”
一个是被家族桎梏着的所谓总统，另一个是被家族锁住，也锁住家族的威兹曼金花，西奥博格特无比想笑。
“那么，我姐姐和他们谈了什么？”
他单刀直入的问。
约书亚.威兹曼看起来也不在意自己对某个同盟的背叛，闻言眸光闪过一些暗色，便开口答道:“老三样。向来战败方都会沦落到的境地。不过在此基础上更**一些——毕竟我们面对的东西虽然看上去有个人模样，实际上和动物没有太大区别。”
他看向白面具，那个身影立在隐隐幢幢的黑色斗篷和蜡烛灯光里，被拱卫着，如同无冕之王。
约书亚轻声说:“我们是奴隶，以及活着的罐头，仅此而已。”
约书亚在面具下笑了，露出洁白健康的牙齿。耳边的音乐换了曲子，有个人朝他们这角落走来，看着约书亚问道:“客人，您的蜡烛呢？”钢琴发出一阵紊乱乐音，吸引那个人注意到了西奥博尔德放在琴键上的手，紧接着，那个人原本挺直的背像被火烧过的蜡烛一样软了下去。他的喉咙干巴巴挤了半天，发出小声又密集的一连串咕噜，道着歉退走了。
等他走远，约书亚看着戴在西奥博尔德右手中指上的那枚漂亮的权戒，长长叹息了一声。
他对自己的上一句话加上注脚:“如果连我们都是奴隶，那么其他的人……”
“在虫子眼里又是什么呢？”
“我不这么想。”
西奥博尔德若无其事的收回手，他非常随意的摘下那枚戒指，掌心被火焰螺旋纹的家徽微微摩擦。乌鸦冷酷的黑色羽毛呈现出近乎死亡的色彩，他用嘶哑的声音说:“我们并不高人一等——威兹曼。那些虫子比你们中的任何人都更支持人人平等。”
他看着爱丽罗，看着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看着那个永远隔岸观火的裁判官，居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约书亚.威兹曼不满的问，他从这不合时宜的笑声当中听见了拍打翅膀的声音，死亡挥动自己黑色的羽翼，降落在钢琴前这男人的头颈。
明明西奥博尔德只是一枚棋子，约书亚却前所未有的心慌起来。他眯着眼睛，望进乌鸦幽深的瞳孔，在那狭窄黑暗的隧道里艰难摸索。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也许背叛爱丽罗是一个错误决定。哪怕爱丽罗要把他们敲骨吸髓，他也没有在她身上感受过如此浓郁的、精纯的恶意。
“我们好好合作吧，”最终，西奥博尔德也没有给出解释。他又一次把取冰器插进冰盒搅拌，听着哗啦哗啦的声响，垂下脑袋平静的说。
“现在你该走了，威兹曼。我的姐姐和表哥会想见到你。”
“当然，我也该走了……”
乌鸦先生站起身，端着酒杯走进窗帘背后——那里原来是有暗道的。他的影子在这样黑的环境里完全融入，很快，原地就只有一个沉默的兔子先生了。
约书亚坐到西奥博尔德让出来的位置上，出神望着钢琴盖上的蜡烛。这是他的蜡烛，也是身份凭证——用来帮助没有被许可进入的西奥博格特浑水摸鱼。
这里不算太偏僻，然而总归是远离社交中心。来这里的人一心想拿到一张诺亚方舟的船票，人人都忙着联络感情和打听消息。所以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约书亚。
他忽然垂眼，拨开冰块，眸子一凝。
取冰器的下端被卡住了。
约书亚动作如常的完成了往酒杯里加冰的动作，扑通，他对着光线看，冰块都在短暂的下沉后漂浮在酒面上，只有一样东西沉入杯底。
那是一枚记忆器……
仰头一饮而尽，趁着这假动作把记忆器悄然收起。约书亚端着杯子，朝着爱丽罗.帕洛斯和奥马尔.皮洛缓缓走去。
太久没有动笔了……复健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0014暗室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