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亡

“陈哥,我一个人去就行。”姜昀恺从保姆车后座出来,没让经纪人陈哥和助理小溪跟着。

副驾驶的陈塑看看车窗外取下墨镜露出笑容的年轻人,阻止了后座伸手打算开车门的袁小溪,无言妥协了。

“别担心,我看看就回来。”姜昀恺最后说了一句,转身朝记忆里的房子走去。

“咔哒”,锁开,推开门,周围浮落的灰尘被风带起,晨光从身后洒落满地,将这座房子里的一切照得无所遁形,姜昀恺看着眼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熟悉陈设,鼻子忽然有些发酸。

自他从这里搬出去后就没有再回来了。

姜昀恺八岁那年,他的父母和姐姐因车祸去世了。在短短不到几个小时的时间里,手术室外,小昀恺失去了所有可以依靠的人。

自此,这个以往人们口中的“幸福家庭”,除了小昀恺自己内心深处的记忆和冷冰冰的塑封相册,再无其他证明。

如果还有亲戚在场,一定能回忆出丧礼那天的景象:灵堂里,男孩穿得素黑,胸口戴着白花,头上和手背上裹着的纱布还没有拆下,露出来的脸和手冻得通红。

姜昀恺双眼空洞、神色恍惚,矮矮的一个立在三方遗照前,眼睛微红却没有哭。

周围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或感慨、或讶异,还有的人压低声音私语着。言语的尖刃无疑一刀一刀凌迟在旁神色凄惶的男孩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都死了?”

“瞎说什么呢,这不还有个小的呢,没死绝……”

“那他还挺走运……”

“就是说啊,还好是个男孩,他姜家也算没断子绝孙……”

“嘘,你这话可不好听。”

“小小年纪的,真可怜啊……”

“他爸妈当场死亡啊,他姐没挺过手术,我觉得这事真有些邪乎,一家人一起出去的,怎么就他什么事都没有?!”

“听说只是擦破了点皮,还有轻微脑震荡,都没什么事呢……”

“确实怪得很……”

……

艰难的岁月里,姜昀恺思念着亡故的亲人,有时也会想起那些恶毒的话,好像自那场事故中活下来,他便犯了最深重的罪孽。

好在他坚强地成长起来,这些痛苦折磨也慢慢随着时间的流逝被一点点掩埋。

姜昀恺把父母遗产的大部分捐给了慈善机构,剩下的部分也足够他读到大学了。

十七岁那年,他戏剧性地被星探看中,然后开始了一边训练一边学习的演员生涯。十九岁那年,他如愿以偿考上了一所名气不错的戏剧学院,正式踏上了演员之路。二十一岁那年,姜昀恺流下的汗水、夜以继日的付出终于有了收获。

他出演的第一部电影——文艺片《故土的呼唤》获得了青柏最佳影片奖,而他本人也因饰演片中的知青刘润在同年被提名了第32届华国电影云鹿最佳男主角。

虽然最后姜昀恺并未获得这个奖项,但此片的良好口碑、广泛国民度以及他在如此年轻便能被提名、进入奖项的最后角逐都无一不是他演技实力的强硬证明。

好事接连不断,第二年,他便凭该片首获金象奖最佳男主角,成为华国史上最年轻的金象影帝。

八岁时失去了一切的姜昀恺直到站定在领奖台,面对台下乌泱泱的人群发言时才终于有了点实感。

心怦怦地跳,姜昀恺执住话筒的手颤抖了一下。

或许是照过来的灯光太耀眼,才晃得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没想到居然有幸能获得这次奖项,毕竟,前辈们的演技都太精湛了……我连发言稿没有准备……先在这里向大家说声抱歉……”

主持人笑着善意打趣说:“感觉到昀恺的真诚了,听说你是个大心脏,我还以为你不紧张呢。”

“哈哈哈……”大家都友好地笑起来。

在聚光灯下,看着前排的演艺界大佬和戏骨们,以及密密麻麻的观众,姜昀恺后知后觉地有些脸热。

他红着耳朵,神色倒是和上台前一样。

“非常感谢我的经纪人陈哥和助理小蔻,谢谢你们一直陪着我,关心照顾我,辛苦你们。”

他朝台下鞠了一躬。

“非常感谢剧组的工作人员,谢谢大家前台幕后的付出,非常感谢刘导、张导和编剧兰芝姐,谢谢你们一直耐心地打磨我的演技、帮助我。”

第二躬。

“非常感谢观众对我的认可,非常非常感谢你们。”

这是第三躬。

“非常感谢前辈们的鼓励,非常感谢在场评委能把这个奖项颁发给我。”

他朝台下鞠了最后一躬。

“我现在真的非常紧张,是不是不大明显?”姜昀恺换了个动作握住话筒,羞涩地笑了笑,台下观众都捧场地鼓起了掌。

“我话好像有些多了,哈哈,我很高兴,特别特别高兴,”他将手中的金象奖杯高高举起,“最后,我想说——”

“正如《故土的呼唤》里刘润说的,‘我们这一生就像是雨,或许不知起处,但终会落地。’不要沉湎于过去,看看你周围的风景和人,未来的一切、我和你、我们,都在此刻。谢谢大家!”

那一刻,姜昀恺第一次那么深刻地感受到自己是如此满怀缺憾却幸运地存在于这个世界。

“咔嚓——”

镜头将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举起奖杯恣意展颜的一瞬间捕捉下来。

……

有亮光铺洒下来,是遮阳的云又散开了。

记忆里不绝的鸟雀啼叫声已然淡去,窗外,车水马龙,早已不是童年时的模样了。

有纪念意义的相框已经取下搬了出去,如今,只能从墙壁上裸露的浅淡方形中窥见它们最初的位置。

姜昀恺的手抚上微微泛黄的墙壁,暗淡的灰尘沿着他的手指指腹褪落,粉尘簌簌而下,露出几道不甚明显的痕迹,像是在对他的诀别做出回应。

今天,姜昀恺趁着房子拆掉前来看最后一眼,也算是给过去的自己一个真正的告别。

爸,妈,还有姐姐,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们会为我感到骄傲和高兴的吧……

姜昀恺把手搭在螺旋楼梯的栏杆上徐徐走向二楼,抬头时看着楼梯尽头脑子里又闪过许多模糊不清的画面:

“快上来啊,小昀。”他的姐姐姜慈舒正在不远处朝自己伸手。

“姜、昀、恺,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好好下楼,不许滑栏杆!”那是杨莹华在训诫撑着栏杆滑下楼梯的姜昀恺。

小姜昀恺背着手,垂着头,迈着小正步去牵自己姐姐的手。

大半个身子都藏在了自家姐姐的身后,小昀恺探出头,露出白白的牙:“妈妈,爸爸呢?”

对啊……

恍然回过神,眼前空空荡荡,除了自己哪里还有别人,姜昀恺满心怅然,踉跄一下,伸出手去却没撑住,直直往一旁摔去。

“嘭——”姜昀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歪靠在栏杆上,看似坚实的栏杆实际内部已经腐朽不堪。

“咔嚓——”一切发生在刹那间。

姜昀恺来不及抓住什么,直直从二楼仰倒坠落下去。

慢半拍伸出的手在空中挡住了落日的光,他看到光线从自己的指缝间洒落,一片澄黄,明明是那么温暖的颜色,光柱里上下盘桓的点点浮尘,却像是他踽踽独行的半生。

坠落到地的时间很短,但有一瞬间,摔落时掀起的尘埃、细碎的栏杆木屑、连同他整个人仿佛全都浮停在了空中。

像是冥冥之中有人按下了暂停键。

记忆的磁带开始倒转,姜昀恺脑中涌入无数道声音:

“这么邪门的事……”

“真是好人没好报啊……”

“怎么会发生这样不吉利的事……”

“就是他克死了姑姑和大姐姐她们吗?”

“晦气死了……”

“他们姜家算是倒了八辈子霉……”

“不详啊……”

“一切都是命里的定数……”

这些话不断回响放大,姜昀恺的脑袋几乎快要爆炸,恶毒的话语如同黑色恶咒缠绕在他周身,那些东西伸出黏腻的触手将他往黑暗深处的地下不断拉拽。

自胸腔发出一道低低的悲鸣,姜昀恺终于颓然垂下了向上伸出的手。

无形的空气、握不住的光,还有,一只落空的手。

原来,直到最后,他还是什么也抓不住……

凄入肝脾,身体已经在危亡前做出了反应,肌肉瞬间僵硬麻木失去了大半的知觉,姜昀恺怆然睁大眼睛,眼里涌出的泪无意识地顺着眼角滚滚而落。

一切就要结束了,是吗?

可他……不想死啊……

泪水蒙上眼睛,落入眼里的夕阳余光散成一片更加明亮的橙黄。

不想死的……

他明明……好想……好想活着……

“咚——”

一声巨物坠地的声音在空寂的房子内乍然响起,飘浮的尘埃最终幽幽飘到了地上、落到了姜昀恺脸颊边,被他脑袋下的血色浸染湿透沾黏住,与他睁大的浸满泪的眼睛一样,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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