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策府。
飞霄望着钟离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直到看不到那缕岩黄色的发尾和纷飞的衣角,才缓缓收回视线:“太卜司有卜算出他的本体吗?”
景元昨日在金人巷问钟离要了他的微型天星,也就是鲁班锁之后,便直奔太卜司。而且一直等到符玄卜算出结果之后,才在凌晨时分回了神策府休息。
钟离一大早寻过来,景元以为他是要问符玄的卜算结果。本来已经做好了被询问的准备,没想到钟离却只字未提,而是一直在说龙师的事情。搞得景元浇花也浇不安心,总觉得自己是在隐瞒钟离什么事情,而钟离一直没有相问的坦然更是加深了景元的这种不安。
而钟离不知是过度劳累还是无心顾及,居然没有趁机调侃他此时的局促。若是放在以前,钟离早就皮笑肉不笑地暗暗损他了。景元执拗地拉钟离去休息,钟离反倒调侃上他了。如若不是飞霄横插一脚,他就等钟离休息完再据实以告了。
飞霄见景元依旧沉浸在浇花里,半天没有言语,便笑了笑:“不会是什么不方便说的结果吧。”
景元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倒不是方不方便的问题,而是符玄对其卜算结果也不甚自信。”
“哦?”飞霄来了兴致:“怎么说?”
“在符玄的投影沙盘里,我看到了一双巧夺天工的手将一块巨石雕刻成一条栩栩如生的巨龙,并且还为其赋予了一双眼睛。”
飞霄思忖片刻:“如此说来,钟离的本体为岩石,后被人雕刻成巨龙?”
“非也。”景元再次摇了摇头:“那双手是属于钟离的,投影沙盘的结果是以钟离的视角见证了人类的兴衰,这个结果只是他记忆里的一小段而已。”
“如此说来,这次岂不是又是无功而返了?”飞霄道:“既是以钟离的视角展开,那么便无从知晓他从何而来。”
虽然不愿承认,但景元却只能点头:“确是如此。”
飞霄思虑再三:“我记得玉阙仙舟的卜算技术是从[遍智天君]博识尊处求来的演算经籍,后太卜司倾其数百年研究,才营建了如今的占卜阵法。而现如今罗浮太卜司的符玄曾有幸目睹过博识尊的真容……”
景元缓缓道:“你的意思是让符卿再次拜访[遍智天君]博识尊?”他手里的洒水壶没水了,便顺手拿起钟离未用完的洒水壶,继续浇花:
“你的如意算盘打早了,符玄在推演的时候发现其中有虚构史学家的助力,他们是银河宇宙中的谜语人,行走在[神秘]的命途上。很不巧,这群家伙向来与博识尊不对付。他们认为万物无解,坚信只有模糊的信息才能带来可能。”
飞霄恍然大悟:“难怪方才你说符玄也对此结果不甚自信。”
“是。”景元道:“拥有精确的世界纪录是可悲的,对推演结果的深信不疑也是可悲的。受此影响,符卿对上次推演的结果也不甚肯定了。”
闻言,飞霄笑看景元一眼:“这是你的结论还是符太卜亲口所说?”
“我想这并不是当前最重要的。”景元意有所指地朝飞霄身后看去。
飞霄朝身后看去,怀炎老将军背着手朝这边走来,白色的斗笠遮掩不住他严肃的神情。一左一右跟了两个小娃娃,左边跟着的一位小姑娘,小脸儿气得鼓鼓的,有些不服气的样子。右边跟着的是抱着剑的彦卿,神情虽然不至于像云璃那般明显,却也是撅着嘴。
“两个小孩子又吵架了?”
飞霄一人揉了一下脑袋。
怀炎道:“这倒是其次的,星槎海中枢出事情了。”
彦卿上前一步,竭力平复了下心情:“我刚才联系了下负责星槎海中枢的云骑,他们都未曾回应,目前处于失联状态。”
云璃抱着胳膊,哼了一声:“椒丘那粉毛狐狸也在星槎海中枢,现在也联系不上了。”
飞霄的脸色有些凝重,她掏出手机试着联系了一下貊泽或者椒丘,皆是无人回应的状态。手机调转了一下握在手里,她冷笑一声,“很好,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胆子不小。景元,我去一趟星槎海中枢。”
景元点头:“有劳了,我让天舶司的司舵驭空配合你。”
“嗯。”飞霄一向雷厉风行,做事风风火火,点了个头之后便快速离开了神策府。
“我也去。”云璃对于自己一个人把椒丘丢在星槎海中枢还耿耿于怀,要是自己当时有所察觉,说不定情况就没有现在这么糟了。
这一次,怀炎倒是没有阻拦她。
彦卿见状,也不甘示弱:“我也去。这本就是罗浮上的事情,岂有我不去的道理?”
景元也没有阻拦。
两个小孩子一边往外走还一边拌嘴。
“我说彦卿小弟,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也只配在我身后打扫战场了。”
“在外征战不适合你,你还是回你的朱明仙舟到处抢别人剑吧。”
“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要回你的剑吗?简单啊,你杀的步离人比我多,哦不,和我一样,我就算你赢,把剑原模原样地还给你。”
“和你一样?太小瞧人了!你能赶得上我的零头,我就把我的剑送给你。”
“我才不稀罕你的剑呢,轻飘飘的……”
两个小孩子的声音逐渐远去,景元对怀炎微微颔首:“有劳老将军镇守神策府,我有件事情需要去核实一下。”
-
一艘正在星海中急速行驶的星槎上,载着无数狐人模样的步离人和一个戴着紫色兜帽的青年。
此人便是貊泽,先前和椒丘一明一暗调查潜入仙舟的步离人。不成想,就在他在星槎海中枢要将消息传递给飞霄的时候,却被躲藏在暗处的步离人埋伏了。不但手机被彦游夺去,自己也被他们绑走带到了星槎上。
末度正在擦拭着染血的狼刀,时不时抬头冲对面的貊泽呲牙一笑。坐在貊泽旁边的彦游受不了他这副模样,嗤笑一声道:“怎么,你如今胃口大了,不仅喜欢将狐人咬死吸血,还惦记上连血统都不正宗的仙舟人了?”
末度却没理会他,只是一双如狼似虎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貊泽:“你是飞霄的……影卫?是不是?一辈子在黑暗中行走,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这样的生活你不觉得厌倦吗?”
貊泽不想说话,跟这种人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自己的口水。
然而这样的行为落在末度的眼中,却是默认了。他笑得越发渗人,一双眼睛绿幽幽的,活像是蛰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狼。
“听说你的窝……哦不对,是家,你的家被飞霄端了,你的家人也都被她杀了。你难道就不想复仇吗,为你那些……”
末度肚子里的墨水实在不多,他将求助般的目光放在彦游的身上。毕竟这位可是出自罗浮善宏学宫文化人类学博士宗光的门下,学识自是比他们这些整日打打杀杀的粗鄙之人强得多。
彦游收到末度的信号,轻蔑地笑了一声:“含冤而死或是含恨而终的兄弟姐妹。”
“对。”末度继续对貊泽循循善诱,至少在他自己看来是这样:“貊泽,你难道就不想为你含冤而死或者是含恨而终的兄弟姐妹报仇雪恨吗?”
彦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本意是想让末度在“含冤而死”和“含恨而终”选一个,不想这货直接将他的话复制粘贴了。
许是被末度的喋喋不休给烦到了,一向沉默寡言的貊泽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末度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终于问出了自己最为关心的话题。
“我家主人想知道个秘密,[飞霄有步离人的血统],这个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貊泽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你家主人?一向以凶猛著称的步离人,以狼群自居,如今也变成向别人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了吗?”
彦游从未拿自己当过步离人,听到这话也不生气,只是略带嘲讽地看着末度。末度虽然是步离人,但却知道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更何况眼前之人并不是狐人那等卑贱的奴隶,从生理上激发不了他的兽|欲。
“哈巴狗?”末度在此时竟笑了出来,“今日倒是新学了一个名词。自从呼雷汗被罗浮的前任剑首镜流所擒,困于幽囚狱内,步离人的生活就一日不如一日。汗位空虚,为了争夺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先是爆发了大规模的内战。往日一致对外的弓箭和弩|枪,现如今全都对准了自己人。”
“在步离人内部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批不甘受制于人的贱奴……”
在收到彦游的死亡视线之后,末度立刻改了口,“一群白狼,英勇善战的白狼,他们推翻了自己的主人,翻身农奴把歌唱。然天无绝人之路,正当我们以为步离人彻底完蛋的时候,没想到的是,他们对待狐人同胞相较于步离人更为残忍暴力。往日我们上战场之前都会杀俘饮血,但也只不过是将猎物杀死之后再痛饮其鲜血。然而白狼却是直接将猎物吸成人干,看着其在强大的求生欲前奋力挣扎,最后无能为力,在极度痛苦中死去。”
“我们步离人向来以强者为尊。即使他们是狐人,但是只要强大,我们就认。然而在步离人迎来一个短暂的春天过后,更为严酷的寒冬却再次降临。没错,就是你们曜青的狐人将军——飞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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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从神策府离开后,便七转八转,溜达到了罗刹的摊位前。他从手机内看到了机关鸟的监控画面,知道镜流也在这里。
景元仔细打量着那挂在摊位上的几顶红伞,并未直入主题,似是不经意间问道:“你这里可曾来过一位黑纱覆面的女子?”
罗刹本来坐在摊位后面划拉着手机,金色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肩头,看上去越发人畜无害。听到景元的声音,他抬起头来,见是景元,便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将军此番前来,只为寻找您的恩师?”
景元的视线依旧停留在那几把伞上,“屋漏偏逢连夜雨,为今之计只能寄希望于你这里了。”
“原以为将军是来兴师问罪的,不想竟是求助于人的。”罗刹抿了抿唇角:“将军是想让我也显露一手吗?”
景元终于将视线放在了罗刹那张俊雅的面容上,他双手环胸,有些耐心寻味道:“你的那一手想必已经在钟离面前显露了。”
“那么将军是需要我藏匿一手?”
“我需要与否并不重要,关键在于你自己。你若安分守己,我便只当你是寻常人。你若兴风作浪,我便只能送你入狱。”
罗刹听后并不气恼,连神情都未变动分毫,只是笑了笑道:“将军所言,必谨记于心,笃志于行。”
景元的脸色稍缓:“感激不尽。”
景元绕过罗刹的摊位,拐进了一条小巷,并推开了那扇屋前堆满了红色雨伞的门。
视线所及之处只余几口白璧无瑕的冰棺,其中一口躺着一位白色长发的女子,双手交叠置于腹部,胸口隐有起伏,面现挣扎,神情凄苦。
景元蹲下身子,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拂过棺盖。此情此景,恍惚间让他想起七百年前,陷入魔阴身的镜流被十王司关在能量罩里时,自己在外面无能为力的样子。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到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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