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那天依旧下着暴雨,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雨势似乎没有那么之前猛烈,连风都带着一丝缱绻。
没有人来送行,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离去。雨幕中若隐若现的流光像流星般一闪而过,像来时一样静悄悄又轻飘飘,同样像流星摩擦过大气层一样,留下了转瞬即逝又永恒灿烂的火花。
阔别多日又回到了熟悉的列车,扶涯还没来得及感受一下回家的温暖,就被背上突如其来的重量给压弯了脊梁,一个没站稳就要往地上扑。
三月七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去拉她,却左脚绊右脚跟着磕了下去。
星还没把扶涯拽起来就见到三月七也要出事,一时情急又想着去捞她,结果两边没平衡好居然一个都没救到,跟着摔到了地上。
扶涯与地面亲密接触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背上的重量忽然散开,然后不知道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叮铃哐啷的砸了下来,把几人都给砸懵了。
稍微落后一秒的丹恒刚睁眼就被面前五颜六色珠光宝气的场景闪了一下,仔细分辨下才看到被海量宝石淹没的、摔得乱七八糟的同伴。
“这是怎么回事?”
被这番动静惊动的姬子和瓦/尔特匆匆赶来,跟着丹恒一起把她们从宝石堆里挖了出来。
帕姆围着一堆流光溢彩的宝石转了又转:“这是你们带回列车的纪念品吗帕?”
瓦/尔特推了推眼镜,尽量平静地说:“从成色上看这些都是极品宝石,尽管是在卡苏拉星上也并非容易获取。数量如此庞大,你们……呃,去挖矿了?”
不过从他的表情来看,其实瓦/尔特更想问他们是不是去抢银行了。
“我们没有。”扶涯拍了拍衣服,把硌人的石块从各个缝隙里抠出来,“返程的时候我们都没拿东西。”
当然不是没有行李,熟人们给他们塞了很多有的没的,他们自己还购置了一些玩意儿,只是全部打包到一起交给丹恒保管了,谁叫她们仨都是容易丢三落四的人。
“我们认识的人里谁能这么大手笔啊?”三月七第一次觉得极品宝石这么不值钱。
就连希罗易都不可能这么豪气,更别说其他人了。
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扶涯灵光一闪,给出了一个既离谱又合理的猜测:“不会是卡苏拉星送的吧?祂不是已经有自主意识了吗?”
“宝石之星送宝石,很合理。”星赞同地点头。
其他人想反驳什么,可是话到嘴边过了一圈又哪哪儿不对,最后都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将堆成小山的宝石给收进了仓库。
一切尘埃落定,星穹列车再度起航。
观景车厢里,扶涯像往常一样高声问道:
“我们下一站去哪儿啊?”
“我们下一站去哪儿啊?”
半梦半醒间,希罗易耳边忽然响起了这句话,清脆的声音直接将他推进了诡异又稠丽的梦境。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视角,他俯视世界,观察万物,冷漠地旁观着这片土地上的盛衰枯荣,又切实地对自然的一切苦难感同身受,但更多的时候是陷入沉睡,与黑暗为伴。
直到某一天,生机迅速流失,他承受着灵魂被撕裂的痛苦醒来,星河之外的虫群不请自来铺天盖地,世界满目疮痍摇摇欲坠,而他之前从未特意关注过的人类还在苦苦挣扎,让他不至于一觉醒来看见家徒四壁连个解闷的东西都没有。
希罗易福至心灵,明白这是星球意识——或者叫“卡苏拉”——的记忆与情感。
他,准确来说是“祂”,其实并不在乎生死,也不在乎自己是否会消亡。人类的存亡与否于祂而言没有任何意义,祂更伤心自己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花花绿绿的皮肤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但卡苏拉也实在讨厌外来的虫子在自己身上蹦跶,就在祂思考着要不要做些什么时,头顶上忽然驶来了一列列车,摇摇晃晃扭曲前进,最后支撑不住“啪叽”摔在了祂身上,溅起尘土飞扬。
车厢大门勉强打开,奇形怪状的生物从里面接二连三地爬了出来,其中有一个金发红瞳人类模样的少女一出来就被吓到了:“哇,好难看的世界!”
这又不是我本来的样子!
卡苏拉第一次感受到委屈的滋味,卷起一阵旋风将少女的发型吹得一塌糊涂。
少女一边整理头发一边跺了跺脚:“你别生气啊,难看确实难看,但还有完善空间嘛。”
她居然能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卡苏拉诞生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祂没再管讨球厌的虫群,开始关注起这些天外来客的一举一动来。
从他们的对话中可知,这些家伙跟着【开拓】星神阿基维利满星海乱窜,会掉到这里来是因为刚才在太空里跟古兽干架的时候不小心打坏了列车的动力系统,在关于怎么维修这件事上有分歧,还没等他们吵出个结果来列车就已经罢工了。
来都来了,【开拓】及其命途行者本来就致力于探索发现每一个未知的世界,现在自然不会急着修车离开。
于是他们开始在荒漠里艰难跋涉,卡苏拉听着少女碎碎念似的抱怨,像在听单口相声一样津津有味。当其他人加入对话时,单口相声就变成了群口相声,一群家伙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给枯燥的行程添了几分趣味。
在见到星球上的原住民前,他们先遇到了出来觅食的虫群。少女面对那种情景直接炸毛:“离我远点!丑东西!”
然后抬手一指,顷刻间虫群灰飞烟灭。
在祂短暂的球生里还没见过这么强的存在,卡苏拉忽然有些好奇其他世界的模样,如果祂不是星球意识的话,是不是也可以搭乘星穹列车去宇宙别处看看呢?
虽然可以轻松解决虫群,但他们并不愿意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其他星球的问题。所以列车组找上了艰难求生的人类文明,帮助他们学习驱赶虫群的方法,然后慢慢隐于幕后,最后彻底放手。
那个时候的星球生态已经被破坏殆尽,很多资源都所剩无几。尽管消灭了外来的虫群,但还有更大的生存危机等着人类。
卡苏拉见识过人类这种生物的顽强,但祂并不觉得人类能熬过这种程度的困境。
“你们需要肥沃的土地,动物需要花草树木,植物需要水与养分……”
少女掰着手指清点生命的必需品,可她的眼前只有漫天黄沙与冰冷的石床,接近干涸的水源更是不足以支持万物生长与发展。
“那么你呢?你需要什么?”
忽然,少女抬头看向虚空,好像那里确实有个人在。
卡苏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在问祂,平稳的气流乱了一瞬,掀起了猛烈的狂风。
少女护住了自己的发型,闭上眼以免黄沙袭击,但嘴巴无论如何都闲不下来:“喂喂喂,不至于吧,我好心问你意见呢你吹我干嘛?!”
结果灌了满嘴风沙,不停地“呸呸呸”。
好在狂风没持续多久,卡苏拉冷静下来,却也没有再回应她。
对方好像也不是很在意卡苏拉的答案,自顾自地考察起附近糟糕的环境,不时给出一些真实但不刻薄的点评,听得卡苏拉感知到了一丝隐秘的羞耻,就像是人类小孩乱写的卷子被老师公开展示了一样。
少女四处闲逛时列车的修复也被提上了日程,漂泊于星海的无名客注定不会在一个地方久留,被意外打乱的旅程也将重回正轨,卡苏拉也只是他们生命里的过客。
意识到这一点的卡苏拉第一次明白了“惆怅”是什么滋味。
祂向来觉得人类不是什么高级的生物,因为人类才有的某些情感同样也会阻碍个体的生存,可是列车组的这群家伙包括星神在内好像都挺喜欢跟人类打交道,他们甚至还煞费苦心地延续人类文明。
能帮助他们免受虫群侵袭已经是天大的恩情,那时还算朴实的人类自然不会再向无名客们要求什么。然而然而,那个金发少女既心软又我行我素,站在即将启程的列车前向卡苏拉星伸出了手。
那能瞬息摧毁虫群的指尖倾泻出浩瀚的生机,手指起伏像是在勾勒什么。随着她的动作,黄沙埋作土壤,荒漠变作良田,葱茏的树木拔地而起,娇艳的鲜花向阳而生……不消片刻,单调的世界五彩缤纷、生机勃勃。
她以指做笔,为星球作画。
就在卡苏拉以为这就是结束时,少女嘟囔着:“这也太平常了……给你换个最闪亮的皮肤怎么样?”
于是下一秒,宝石取代了山岩变得遍地都是,整个星球都被裹上了一层华丽的包装,其储备量对人类来说称得上“取之无尽用之不竭”,对卡苏拉来说却也只是多了份独一无二的涂装。
“这也太夸张了吧!”她的同伴见状不由得感慨道。
少女轻哼一声:“你懂什么,这叫‘艺术性加工创作’。”
然后她又看向了虚空,卡苏拉知道她是在跟自己对话:“下次再见的时候,就轮到你送我们见面礼啦!朋友之间讲究礼尚往来嘛,就送宝石怎么样?”
一缕清风围着她转了两圈,那就是卡苏拉的答案。
祂期待着下次见面,考虑到这些家伙挺喜欢人类这件事,卡苏拉觉得也不是不可以在他们不在的时间里帮忙照顾一下。
星穹列车重新出发,卡苏拉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的离去。祂难得仔细探知了一下太空的动静,最后听到的是少女清亮的声音:
“我们下一站去哪儿啊,阿基维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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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我重回正轨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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