蜥英武的不友善顿时招来几人的白眼,姜味瞪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只看着另外三人神神秘秘地把背后的笼子抱到身前,轻轻揭开盖子,里面赫然躺着一只正在酣睡的猫,沉睡中的猫咪感觉到眼皮上灼热的温度,下意识伸-出白爪子挡在脸前。
雀笑天一声惊呼还未出口,就被明烛及时捂住了嘴。
“嘘……”姜味示意她们保持安静,别把黑猫惊醒了。
蜥英武看到黑猫眼里先是惊喜,后来又别扭地板起了脸,但好歹没有开口吵醒黑猫。
雀笑天轻声问过来的楚思滔,“是踏雪吗?”她们几个小辈其实都没有见过踏雪的真身,踏雪一直被养在掌门院子里,也就楚思滔手里有一幅掌门亲手绘制的踏雪肖像。
楚思滔拿出画像认真和笼子里的黑猫比对着,半响,点了点头。
“是它。”
众人欣喜之时,姜味也不由得放下心来,要是弄错了,那她这几天的等待不就白费了嘛。
一直睡得迷迷糊糊的猫感觉到灼热的目光在盯着自己,睁开眼,正好好看到楚思滔那张笑面阎王一样的脸,猛然窜出笼子,一跃而下,速度飞快。
“诶诶,猫跑了!”
“快追啊!”
正当众人慌乱之时,万千绿光不紧不慢地追上了飞奔的踏雪,然后将黑猫缠了个满满当当,把它包成了粽子,内馅还是个黑的粽子。
楚思滔轻轻一招手,黑猫被绿灵带回他掌上,他慢悠悠地问黑猫:“还跑吗?”
黑猫气得毛发都炸开了,狠狠地转头看着姜味:“你竟然跟他们是一伙的,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你们都是坏人。”
姜味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然后双手一摊,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其实内心没有丝毫歉意。
“那,对不起咯,我给你做点小鱼干道歉?”
“啊啊啊,放喵走,喵不要跟你们回去。”
“有本事,你让白戌月那个女人过来找喵。”
“她不给喵吃的,还不让喵在外面找吃的,她就是存心要饿死本喵。”
“喵……嗷……喵发火了,喵真的生气了!”
任凭黑猫怎么发火吵闹,也没有人放它出来,甚至姜味已经把烤全羊拿了出来,又另外煮了一锅主菜为蒲公英的野菜汤。
拾鹰怔怔地看着眼前这锅野菜汤,回忆翻涌交织,主动拿过了姜味盛的一碗汤,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姜味本来是给自己盛的汤,她之前就知道这几人不吃凡间食物,因此也没有做她们的打算,此时看到拾鹰有喝汤的意思,内心既有些惊喜,也有几分纳闷,忍不住问出了声:
“大师姐,你之前喝过这个汤吗?”
饶是对拾鹰之前的生活略有几分了解的雀笑天,也不知道一碗野菜汤怎么就让大师姐破例了。
拾鹰垂下眼,静静喝完了那一碗微涩回味还有些苦的野菜汤,一边喝一边将那段晦涩的过往告诉给了姜味。
拾鹰的母亲是一只很有天赋的雌鹰,天生一双锐利的鹰目,任何谎言和秘密在她面前都会无所遁形。
雌鹰天生天长,没有名姓,不识天之高,也不知地之厚,她只是遵循着天地间最古老的法则,振翅高飞。
等到繁衍季的时候,她从众多雄鹰中,挑了一只性格柔婉顺从的,经过十年怀胎,诞下两颗蛋,但她没有接受过基础的修真知识教育,也不知道是因为她修为高深,所以孩子要经过更久的孵化才会破壳而出。
她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别的鹰的孩子那么快就出生了,而自己的孩子却迟迟不肯出来,她以为是孩子吃得不够多。
她让那只性格顺从的雄鹰天天待在窝里孵蛋,自己出去为孩子找吃的,但孩子还是两颗蛋,她找回来的虫子和鲜肉,蛋是没法吃的。
她最开始很是焦虑,后来也就习惯了,随便吧,爱出生不出生的,反正自己的日子还是照常过。
可能放弃反而是一种成全,雌鹰在日复一日的振翅高飞,巡猎食物时,不知从哪里捡到两个金铃铛,修士天生对灵力的追逐告诉她,这东西都自己有利。
她把两个铃铛带回了巢穴,雄鹰还在窝里乖乖孵蛋,见到她回来,乖巧地依偎在她羽翼之下。
时日一久,雌鹰逐渐发现这铃铛不仅对自己有利,对两颗蛋也有利。不知过了多久,第一颗蛋就破壳而出了,是一只小雄鹰。
雌鹰很是嫌弃雄性,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也得养,就留了一只铃铛在巢穴里孵化另一颗蛋,自己把另一只铃铛用藤蔓串成圈带在脚下。
小雄鹰在窝里天天和爸爸在一起生活,最初的日子很是快乐,他的母亲是方圆千里内最强大的一只雌鹰,他每天都可以吃到最新鲜的肉,还有温柔的爸爸天天陪着自己。
但,噩运往往发生在最平静的一天。
某一天月夜之时,雄鹰爸爸迟迟没有等到雌鹰回来,他内心满是担忧,但还是安慰自己,可能雌鹰是有别的事情忙去了。如此,两三天,雌鹰都仍然没有回来,雄鹰决定把孩子留在巢穴里,自己出去寻找雌鹰。
不知过了多久,饿得实在受不了的小雄鹰学会了捕食巢穴附近的虫子,着学会了扑腾滑翔的时候,雄鹰带着雌鹰身上的那串金铃回来了。此时的雄鹰已是神情狼狈,毛发枯燥凌乱,大大小小的伤口布满周身,甚至左边翅膀断了一半。
雄鹰不是灵族,它只是遵循着动物的本能去找雌鹰,去捡回带有雌鹰味道的金铃,只是在回到巢穴之后,发出数声哀鸣,然后站在巢穴洞口望着雌鹰回家的方向绝食而死。
父亲死的那天,拾鹰啄破蛋壳出生了。
她和哥哥继承了母亲的修炼天赋,是天生的灵族,哥哥亲眼目睹了父亲的死亡,捧着雌鹰留下的金铃意识到母亲已死,猛然失去父母,让稚嫩的小雄鹰承受不住打击,呆呆愣愣地蜷缩在巢穴里。
拾鹰才刚刚出生,饿得实在受不了,啄完蛋壳后,巢穴里再没有了其它的食物,她只能抱着蛋壳旁的那支金铃拼命汲取金铃上的灵力。
但灵力的增多反而让她对食物的渴求越发强烈,动物在生死存亡的饥饿面前是不受伦理约束的,更何况对于一只才诞生什么都不懂的幼崽呢?
拾鹰锐利的目光看向了洞口处的尸体,默默地挪到洞口处将食物啃完了,等到哥哥意识到妹妹吃了父亲时,拾鹰甚至留着口水盯准了他,一副要将他吞吃入腹的神情。
这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小雄鹰几乎完全失去理智,对着雌鹰癫狂地讲完了父亲和母亲的所有事情,拾鹰不懂这只鹰在讲什么,只是下意识记住了,然后她就被面前这只鹰一把推出了巢穴。
苍鹰的巢穴建造在高山悬崖之上,是为了让它们接受飓风的锻炼,雌鹰的巢穴更是建在蒲海南面最高的一处山峰之上。
拾鹰猝不及防被推下悬崖,两只爪子下意识紧紧抓着自己的金铃,在猛烈狂乱的飓风中直直坠-落,身体被风拍打得生疼,但拾鹰一直不肯闭上双眼,一直努力拍打着稚嫩的双翅。
终于,经过她不懈的努力,稚嫩的翅膀终于缓缓扇动了起来,但山崖过于高耸,拾鹰即使天资再出色,也不过将将出生而已。
她最终还是摔落在悬崖之下,只是没有立即死去,金铃护住了她的一丝心脉,在她奄奄一息之时,她被一个打猎的老妇人捡了回去。
年景不好,旱日连年,庄稼没有收成,草木枯萎,山里也打不到肥硕的猎物。
老妇人将拾鹰带回去之后,也没有肉给她吃,只是把自己吃的野菜汤分了她一半。
幸运的是,在如此艰难的情境下,拾鹰就靠着野菜汤最终活了下来。
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老妇人也发现了拾鹰不似寻常动物,反而很是通人性,甚至拾鹰会跟着她牙牙学语,鹰嘴中吐-出人话,唤她:
“婆婆”
在这个修仙世界,有关于修道者的传闻数不胜数,老妇人幼年也做过修道成仙的美梦,但终究因为自己没有灵根只能无奈放弃。
这众多传闻里,自然也包括灵族的传闻,老妇人看着飞在自己身后用嘴叼着菜篮的拾鹰,最终决定将拾鹰送到她该去的地方。
在离开之前,她用红绳把拾鹰的金铃串起来,绑在了她的爪子上方,然后带着她去了州府。
州府里的修仙者联盟很快测出了拾鹰的修仙天赋,认可了她灵族的身份,通知了州府的圣灵山分部,拾鹰就这样被送到了圣灵山修炼学习,最终成长为门派大师姐。
拾鹰后来也去探望过婆婆,只是婆婆毕竟是凡人之身,寿数不长,八十年前就去世了,好在因为拾鹰的报答,她晚年顺遂,没有经历病痛折磨,是自然老死。
姜味听到这里反应过来,“所以,我们七天前一起杀掉的那只魔鹰是你哥哥?”
拾鹰垂下眼,拨弄篝火的手不停地颤-抖,最终还是轻点了点头。
“是!”
姜味握紧她颤-抖的手,不知说什么是好,拾鹰反而抬起了头直视着她关切的眼眸,然后说:
“妈妈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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