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全凭姐姐做主

席云岫从小生活匮乏,接触过得人不过五指之数,也就没什么机会吃瓜看戏,人事交际全凭话本,还是头一次接触如此生动的争斗。

她实在好奇,事情的本真到底是什么模样?

可惜局中人要么忙着战斗,要么忙着害怕,没人顾得上帮她解惑。

哦,还有一个和她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的猎户,正两股战战、左右为难,看起来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没走。

哎,她也为难。若是直接问出疑惑,想必会破坏争吵气氛吧?

不美不美。

好在那女孩和她心有灵犀,自觉开始交代——

“他诬蔑小女偷窃的正是此物,实为家中所配玉饰,是个女儿家的物什,断不是慕容公子遗物,姐姐大可一观。”

她在寒冷中强作舒展姿态,先是盈盈一拜,递上一个翠绿浓郁的玉件,又羞赧垂头靠近席云岫的耳畔,用气声轻说:“这玉佩是小女贴身之物,上有一轮弯月跃山尖,只是儿时顽劣多动,不小心磕坏右下一角。”

女孩凑得近,但没什么侵略感,更像是一只凑在席云岫身边取暖的小动物,反被席云岫的体温惊了一下。

若是换个人又是礼节又是谦辞的,难免有些摆谱的木讷和傲慢,偏她不沾一点,连矫揉造作都浑然天成,好似这里不是荒郊雪岭,合该是京城堂庙。

她牵起席云岫空着的手,把玉佩塞进去,冻得冰凉的指尖引导席云岫摸了摸那玉,又眨眨眼。

随后,她转身,问北元:“你既说这玉是你家主子的,不妨描述一下,由姐姐主持你我公道。”

席云岫摸索了一下玉佩,点点头。

北元几乎要笑出声来。不愧是文官的蠢女儿,就算血脉尊贵又如何,竟无知于武者之耳聪目明,早已把她的窃窃私语听了个分明。

他胜券在握道:“一个磕了右下角的玉佩,上面的图案是弯月和山。”

席云岫听罢,眉梢微动,在她身侧的翟借月微微一笑,同样神色莫测。

北元正得意,却见席云岫没什么反应,反而是面前的翟借月有了动作——她手指伸进衣袖,似是要拿什么东西出来。

他有些茫然和疑惑。

翟借月在做什么?拿了什么东西出来?

顷刻间,他心里腾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这份情绪毫无由来,是本能的第六感使他汗毛倒竖,提醒着他该逃跑了,像遇见豺狼虎豹那样,该跑了!

可他早已被席云岫捆在原地动弹不得,麻绳材质奇特,甚至挣脱不开半分。

他抖着嘴唇嗓子发紧,连气都通不顺畅,想不明白有什么好恐惧的?眼前的柔弱少女?她的手腕甚至那么细、还是一副小女孩的样子,她又能从袖中拿出什么东西——

不等他无措的大脑运转出一个合理的答案,北元的视线里就看到那翟家女儿右手握上一线寒光,轻描淡写向前一送。

发生了什么?她在做什么?

......

思维迟滞了,但身体远比意识反应更快更忠诚,从北元战栗着颤抖到脖颈喷出热血,不过短短几息而已。

原来那是一把匕首。

那又是什么从他的喉咙涌出?这般烫、烫的他皮肤生疼、仿佛身处热油地狱,要他无法按捺嘶吼。

是啊,是什么呢。翟借月连嘴角弧度都不曾变动,唯有睫毛轻颤,如蝴蝶振翅。

蝴蝶飘飘袅袅,不在北元身上停留,而是飞向身后那柄和雪一样寒凉、如月一样温和的长刀,轻巧停在刀柄之上的指尖,点缀她粗粝的手茧,摩挲她修长的节骨。

好一双刀客的手,有着千锤百炼才有的漂亮,每一分痕迹都象征力量。

力量、力量。她默念,微笑,嘴角的弧度也是千锤百炼才有的模样,每一豪都是翟借月曾在高门大户合血吞泪的影子。

“赫、赫赫...”

北元惶恐,怎么叫不出声?怎么喊不出口?怎么只有血沫溢上口鼻的窒息?他到底怎么了??!

死亡的降临拉长了时间和意识,要北元在流血流泪中意识到,原来是自己被割破了喉咙,要死了。

他要死了,要死了!

翟借月难道不只是一个弱小女性吗?!为何敢杀他?!为何敢?

翟氏、慕容氏,这一连串意味着权力的词汇远离了,北元的意识回归最赤/裸的逻辑,不相信这个16岁的少女居然敢动手杀人。

只可惜他的咽喉正汩汩冒着鲜血,满腔疑问讲不出口,只得在巨大的痛苦与恐惧中凝视翟借月微笑的脸,凝视她身后连眉毛都没抬一下的刀客、还有骇然跌坐在地的老猎户。

他听见那翟家女儿声音依旧柔和,和过去他跪在主家脚边时听到的一模一样,温雅儒气,言辞得体,北元却总觉其中傲慢。

她似乎在向那刀客解释,声音与他脑海里的回忆重叠回响,震得他大脑生痛——“原来骗人的是他才对,姐姐方才也摸着了,瞧,这玉一点儿缺口没有。”

【“原来你就是北元,慕容二公子常夸你武艺高强,今日一见果然气势非凡。”】

记忆中翟借月的那件绣衣裙摆,叠上了如今雪中翻飞的狐裘,一同从北元的视线里扭曲重组,飘远消失,落入无垠黑暗。

耳畔的人间只给他留下一句回响:“如此可算清白了,小女翟借月,厚颜问姐姐好。”

——

“仰仗姐姐帮忙得以脱困,当真千言万语也难表心中谢意。”

翟借月俯身低头,席云岫连忙避开,瞧了瞧她身后的尸体,大为惊叹。

席云岫摇摇头,内心惊涛骇浪,语气却平淡如初:“不必言谢,举手之劳。”

翟借月摇头,似是不认可,却没有多言,只是转头看向猎户,慢声说道:“你回家之后,切记不要再提此事,就当今夜没出门过。事后若有京城来人问你,也只管咬死自己一无所知。”

猎户是个纵横山野的好手,捕猎了得,认路了得,甚至能从风里闻见远方的信息。但今晚发生的一切具不在他接受范围以内,乃至于惶恐不定,心神难宁。

“这、这...”他哆哆嗦嗦地指了指尸体,迟疑道。

猎户见过许多死去的人,一双苍老的手曾经合上无数双眼,在他的世界里,人类脆弱,常遇风雪野兽而死,因长生天而死,为生而死。

草原和高山孕育的人从不恐惧尸体,因为死亡本就与他的生命一同呼吸。

可他难以理解这样的逝去,不理解北元为何二话不说就要杀他,也不理解翟借月又是怀抱怎样的心态,干脆利落地终结同胞的生命。

翟借月把刀扔在脚下,双手交合掩盖住颤抖,尽量平静直白地说:“忘掉发生的一切吧,不然就会再遇到北元这样的人,毫无理由地夺取你的生命。”

她目光凝视脚边染上红色的雪,声音干涩:“但如果将来有一天,有人逼迫你、威胁你、恐吓你,你就只管开口告诉他:翟借月杀了人往天山去,说人间事已了,慕容若还有闲话要叙,想必有的是本事自己去寻。”

猎户沉默。

在如水般流淌的寂静里,他的目光掠过翟借月,忽然在她身后看见一只白鸟,正张开双翼,于月色中落在枝头,歪头打量他。

原来是方才那只矛隼飞回来了。

猎户赫然睁大双眼,双手合十。

这是长生天的旨意,神鸟在此时出现,即是告诉他今夜已经结束,要祝福他归途平安、诸事顺利。

他不再犹豫彷徨,心中大定,用沙哑的声音对两个姑娘送上一句‘阿拉坦舒雅’,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而在猎户转身的那一刹那,不等翟借月疑惑回头观望,那矛隼又振翅一张,无声无息地落进阴影,消失在视线中。

席云岫望着那只与她颇有缘分的矛隼离开,稍稍思索片刻,就明白了猎户离开的理由。

虔诚的人啊。

满头雾水的翟借月既没听懂异族猎户的话,也没看到传说中象征好运的鸟儿,犹疑的目光只能飘向身边的席云岫。

她原以为自己要多费些口舌,没想到猎户竟然听了三言两语就不再慌张疑惑,反而无比自在地走向深林之外。

席云岫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该说些什么。

她磕磕巴巴道:“刚刚那句话是平安顺利的祝词,本地人的方言。”

莫名其妙的紧张攥住了席云岫,她手指顶了顶刀格,体会这种难得的无措。

不是练剑习艺时的紧张,也不同于担心娘亲的紧张,她说不明白这种心情,只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翟借月的疑惑更多了。

猎户感谢席云岫倒还说的过去,但自己......虽然是北元不仁不义欺凌百姓,可事情毕竟因她而起,猎户竟然如此仁善,愿意对她也说上一句祝词?

转念一想,纠结此事毫无意义,就当这是上路前的祝福吧。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要这人间界对两个将行的女儿再说最后一句话,再最后一次祝她们平安顺利。

无论如何都算是好事。

翟借月抿唇,想要展露一个无害又可亲的微笑,张口哄一哄席云岫,请她带自己一起过这天山,一同去往世界的另一端。

在那里,或许有些什么,可以缓解她的彷徨,解答她的迷惑。

但不等她凹出完美姿态,一阵妖风吹过,痒意从鼻腔穿来,翟借月不慎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扯得五官都变形。

她扭曲着脸,吸了吸鼻涕,绝望地看向席云岫。

刀客眨眨眼,从袖中拿出一方手帕递给她。

翟借月:......

要不自己还是回京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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