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时会看见虚影？”
“嗯。”
“什么样的？”
嗯——
彦卿闭眼仔细回想，想这几日频频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个背影：橙金色长直发、黑裙子、身形挺瘦弱、好像还有伤……
他睁眼，点头肯定：“是个姑娘。”
只这一点吗？将军托腮：“宽泛了些。”
骁卫顺着线索猜：“比我矮，使用短刀战斗，刀剑制式与仙舟不同，或许是其他世界的访客？”
可是：
“行经此地的客人，为何连番出手帮你？还能瞒过你的视线？”将军一下问出他最在意的问题。
他一遇到危险，那道影子就会出现，用短刀挡下对面的攻击，可短刀毕竟受限长度，难免力有不逮，反而给本就有伤的身体添了新的伤口。
“！”
普通孽物而已，明明他可以轻松解决，结果还一直愣神害人家受了伤。
彦卿上前把人挡在身后，三下五除二，回头时人已经不见了。
“……确实来无影去无踪。”
他连正脸都没看到啊！
景元看着自家小孩悲愤的脸觉得好笑，有心提点几句，就听得策士长青镞提醒：
“将军，太卜大人和司砧大人已在与对方会面了。”
“哦？‘时间’确是他们感兴趣的领域，如此积极倒也不怪。”
“将军不亲临现场，可要开启机巧鸟系统一观？”
“开吧。”
彦卿坐姿依然端正，但因为伸长脖子仰头看屏幕，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他等着机巧鸟转播，没等到，才发现两人都似笑非笑看自己。
干嘛，我不能看啊？
少年人梗着脖子犟了十秒钟。
屏幕还是黑的，两个大人还是那副表情。
好吧。他撇嘴起身：“彦卿告退。”不看就不看，本来也只有那么一点点好奇，一点点。
眼下他还是对那个虚影更感兴趣。
这两天出巡，所有他觉得可疑的地方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人。
如果真找到了要如何？
先道谢，毕竟对方救过自己；再调查，身份没问题的话就带对方逛罗浮来当赔礼，身上的伤也要治好；扯平之后，邀战。
对，邀战。
开玩笑，骁卫大人什么时候需要别人保护了！在保护别人之前先保护好自己好吧！且让他瞧瞧那人剑术如何，强于他还好说；若是弱于他……哼，他一个正儿八经的军官，可不想莫名其妙被放到要保护的队伍里。
……也不知道那人伤势如何。
**
彦卿那时没见着脸，倒是闻到了很重的血腥气。
就像现在这样。
“醒醒……”
沙哑的、轻柔的声音。
“好痛、主……”
像是在哭。
“我不想……”
他猛地仰身坐起，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面前却还是空无一人。
血腥气还没散，没离开多久；没有跑动的声音，难道是擅长潜行的高手？彦卿按住伤口扶墙站起。
还有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不想什么？
头好痛，可恶、他刚才明明……
明明什么？
想不起来了。
他应该是接到此地云骑上报，说遇见了难以匹敌的罪犯才来的，但罪犯……谁？
彦卿茫然，记忆突兀缺了一块，空荡荡的，倒是伤口疼得很有存在感。
先治伤。他扶墙走两步，脑袋还是晕乎乎的，拖着脚步往前踢到东西，东西滚了两圈，与地相撞声音铿锵。
他低头，眯眼。
是一把短刀。
真气操作的飞剑、近身接战的短刃、自在伸缩的软剑……彦卿倾尽所有零花购入工造司所出的大部分宝剑，每一种规格功能都如数家珍，在外甚至有了“大收藏家”的称号。
眼下他可以确定，自己没见过这把短刀。
磨损相当严重，有裂痕，但不妨碍这是把好刀。彦卿揉揉脑袋捡起刀，随手转了个刀花，形制和仙舟工造司的完全不一样，握法也需要调整，是外来旅客的？直接送去失物招领……等等，这形制？
少女挥刀的背影在脑中一闪而过——
好像就是那个人的刀啊！
**
“时之政府，唔。”
将军自幻胧战后到现在都在养伤，周围人把他看得严严实实，醒了处理的第一件事就与境外势力有关。策士长青镞站在一边，没有出声。
关于空间的技术仙舟已经玩透了，一手空间折叠让大小洞天得以安放在一艘船上，各种玉兆演算传送阵更是早用了几千年。
但关于时间的技术嘛。
“时间一向是禁区呢。”
但越是禁忌，就越好奇，这也是太卜司和工造司的研究人员对时之政府如此感兴趣的原因。
历史不容随意涂抹更改，仙舟也未必要用时间技术做什么，但技术这种东西，哪怕不用也要掌握在自己手上。巡猎的敌人不可胜数，倘若其他势力拿了这技术来对付仙舟联盟，他们总不至于落得被动局面。
青镞看着转播的画面：“将军，符太卜似乎拿不定主意。”
“对面是未知势力，符卿以法眼观瞧，看见的自然比我们更多，”景元就着屏幕喝了口茶，乐乐呵呵，“她办事求稳健，应会先问清楚他们的目的。”
“阁下确实所言非虚。”少女粉发粉衣，端坐位上，相貌年轻神情冷峻——她已有几百岁，这是仙舟长生种特色。
妄图改变历史的时间溯行军……“溯游而上”的“溯”。
她闭着眼，只额上的法眼闪着光，说话时才睁眼：“只是不知对付溯行军一事，与神策府的侍卫有何干系，值得你们强闯仙舟？”
对面黑影沉默片刻，才回：“……那孩子是时之政府选中的审神者。”
唯有审神者，才能凭灵力激发刀剑上的念想使之显形，也唯有这些被召出的刀剑付丧神才能对抗溯行军，寻常攻击皆是无效的。
那孩子拥有强大的生机和灵力，他们只是在正常走聘任流程，完全没想过会被仙舟拦住……话说被拦住这种情况以前从来没发生过好吧！
这方世界的历史被时间溯行军盯上，他们来帮忙，顺便招本地人打工。
应该不会被拒绝……吧？
对面两人都没说话。符玄沉神思考，工造司司砧则回想起那位侍卫大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天天背着两把剑到处跑的少年身影。
刀剑、溯行军……哎呀，倒也挺适配。
**
彦卿带着短刀先去查了一遍机巧鸟录像，依旧一无所获，便调转方向去了工造司，赖着人帮忙修刀。
“彦卿啊，”他是常客，负责接待的学徒跟他很熟络，见了刀就吐槽，“你这是去哪儿考古啦？”这也太旧了。
“呃，说来话长，”彦卿摸摸后脑勺，“这不是我的刀，是……总之拜托你修好它！”
于是修了三回。
“三回啊三回！”学徒苦哈哈，“我不修了，你自己看。”
刀身破碎，裂纹明显，而且不知是不是看错，其上甚至隐隐冒着黑气，角度一变还能看见几抹血色。
刚修好又会变回这样，跟他刚捡到时一模一样，如是反复谁都受不了。
“和修复手艺无关，只是我没法在这刀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换了师父来也一样，”学徒已放弃，“索性别要了？这刀就算修好了，也比不上你收藏里任意一把吧。”
彦卿捧刀看了又看，抬头无奈：“都说了不是我的刀了。”
这是把受了伤的刀。
彦卿晚间拿出刀看，重又想起了那个背影：对，和那个人本身一样。他还是不甘心，吭哧吭哧调转方向又去查监控。
已是休息时间，刚才还在的值守人员估计吃饭去了，只有监控系统还在正常运作，好在彦卿有权限，这系统操作起来也不难。
流云渡……太卜司……
“在找什么？”
血腥气。
彦卿猛回头——橙色长直发、黑裙子、蓝眼睛，手中握刀，对着他微微笑：
“在找我呀~”
他迅速后退一步，后腰抵上操作台，燕啄随心显形拦在他身前。
终于看到脸了，却难以克制心中胆寒：这个人就站在他身后，离他不到一步，无声无息。
是伸手就能捅死他的距离。
少女低头看燕啄，没有再笑，也没有靠近，只是喃喃：“看来您更喜欢这把剑。”
彦卿勉强冷静下来，云骑骁卫赫赫战功之下，对杀意恶意十分敏感，而在这人身上他并未感受到负面情绪，想来应该……！
他猛地后仰，眼前是少女放大的精致脸庞，白净的脸上几道血红伤口，映着身后荧蓝的电子屏幕，显出妖异。
不像、人类。
“你……”
彦卿额角冒汗，看到对方眼中的自己，漂亮的蓝眼睛里隐约红光闪烁，又像是错觉。
“主人，”一步距离被轻松跨过，少女仰头眨眼，乖顺得如同宠物，头发蹭到他下巴，“你要和我一起……”
“……坠入迷乱吗？”
彦卿：！！！
**
“本座有话直说了，”符玄说话本来就直，现在自己这么提出来，在场两人都心头一紧，“事关仙舟历史，本座便以法眼占测了一番。”
“阁下所言‘溯行军’‘付丧神’皆非假话，倘若不接受你们的帮助，仙舟历史也确有被篡改的风险。”
“吸引你们的是仙舟人的特殊生命力，以及成为审神者的潜力，此前也已提及。”
“我疑惑的是：阁下、时之政府为何愿意出手帮忙？”
为了守护这个世界的历史？
饶是符玄眼光尚不够老道，也无法轻易相信一个政府会不计代价地帮忙。毕竟在仙舟，实用才是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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