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

为何……为何偏偏是这一天!

我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周遭一片红色甚是喜庆,不禁疑惑:我在哪儿?这间屋子怎么好像……是富察府,我的书房?

我头痛欲裂,撑身坐起仔细打量,是了,正是我的书房。

我记起昨夜自己心中苦闷独自饮酒,醉得不轻,更记得那女人同我说了几番话语:

“傅恒,你要知道,我原本可以嫁给一个爱我的男人,生几个孩子,相夫教子、幸福安稳地度过此生……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你我都无法与相爱的人在一起,同病相怜,应当互相多一些体谅,你说对吗?”

“我不请求你会爱上我,我只想请你给我一份体面,除了衣食无忧的生活,我希望在人前你我可以相敬如宾,只在人前即可,至于其他的……”

……

呵!喜塔腊尔晴,她居然有脸说出这样的话?!

她如疯妇般勾引皇上、玩弄傅谦、害死姐姐,致使我富察家忍垢蒙羞!若当初我早知她会做出那些罪恶之事,我定会早早杀了她!

可如今,我得到重来一次的机会,竟还是娶了她……

老天爷仿佛同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让我死在征缅战场上,又让我重生于大婚翌日,如此,有何意义?

怔忡之际,下人进屋添炭火,才一打开门,便有几片雪花冲闯进来,下人见状忙又关紧了屋门。

漫天飘雪,彻骨之寒,岂是炭火可暖?我心中苦寒,声音亦是不悦:“不必添了。”抬眼瞥见门窗上贴的大红喜字,更觉反感,愈发寒声道,“把那些东西都摘了!”

下人愣了住,还是我的贴身小厮元瑞最先反应过来,推着另外两人去揭字。

元瑞一贯机灵,他知我是被迫答应这桩婚事,心里不痛快,可当着外人的面儿又不好直接发作,便顾自说起来:“少爷勿怪,是老夫人说少爷成亲乃大喜之事,需得将府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打点妥当,绝不可有一处错漏,便是书房也要如此。只是大婚之日已过,少爷平时还要在此读书写字,最需清静,这大红的字儿看着便闹,揭了也无妨。”

听闻此话,我想到可以再次见到额娘、见到姐姐、见到海兰察等一众兄弟还有……璎珞,心里的火气有所消减,又知书房被弄成这样确非下人可以做主,便缓了语气道:“行了,都下去吧。元瑞,替我更衣。”

再过半个时辰便要进宫谢恩,我换好衣裳,独自在廊下静坐。白茫茫的雪压得树枝低低弯下,我瞧在眼里,总觉得自己同那些枝杈无异,积雪覆满心头,沉重得快要喘不上来气。

“少爷,再不走便会误了入宫的时辰……”

一想到即将面对璎珞,眼睁睁看她在漫天大雪里三步一叩首,我便心不在焉,浑不知元瑞说了什么,继而又想到璎珞曾对我说:

“那日漫天大雪,你和尔晴站在一起,如同一对璧人,从那天起我就对自己发誓,从此以后挥剑断情,见面不识。”

我内心隐隐作痛,遗憾无比,亦对喜塔腊氏的厌情越来越深,简直要混着冬日的这股寒气侵到骨子里……

“少爷?少爷。”

元瑞又唤两声,我终于回神,站起身,阴沉着脸朝大门走去。

马车前,我没给喜塔腊氏一丁点好脸色,甚至毫不掩饰地让下人们都真真切切瞧见我对喜塔腊氏有多么的仇视和厌恶。

喜塔腊氏貌似很意外很不解,想必以为她昨日的话我应该听了进去,此刻会当着外人的面儿同她做一做戏,扶她上车。

若我没有那些记忆,若我不是重生之我,我应会给予她一些我的怜悯,如她所愿,让她安然度过此生。

可惜,我记得所有糟糕透顶的记忆,我清楚旧世种种遭遇皆拜她所赐……我实难放下,所以当时我没有理会,连一个眼神都不曾落到喜塔腊氏的身上,顾自登车落座且在她上车后不管不顾地告知车夫:“出发!”

就这样,身边的人重心不稳,狠狠墩坐在座板上。

喜塔腊氏心有不满,斜瞪我一眼,质问道:“傅恒,昨晚,我们不是说好了……”

我懒得搭理,阖眼假寐,一句话,不,一个字都不想同她讲,亦不会再相信从她嘴里说出的每个字。

喜塔腊氏自讨没趣,一路再无只言片语。直到马车驶于东华门外,方才停稳,她便立刻抢在我前面急匆匆跳下了车,动作快得丫鬟都没来得及伸手搀扶,举止很失规矩。

我不免有些惊讶,不知怎的又想到昨晚她说的那些话,隐约觉得不对劲,却也说不好哪里不对……

罢了,多思无益,好生提防便是。

我下了车,与前来接应的德胜寒暄一二,随后便同他前往养心殿。

我知道自己将看见什么,自觉惶恐胆怯,又感羞愧愁楚,更多的则是心怀窃喜……百感交集之时,我听到了她的声音:

“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罪该万死!奴才——”

我终于停步。

喜塔腊氏问德胜发生了何事,德胜答:“皇上说了,紫禁城第一场冬雪的时候,让魏璎珞从乾清宫开始走遍东西六宫,三步一叩,走完十二个时辰便原谅她的过失,允她回长春宫侍奉。”

我根本不想听,甚至觉得喜塔腊氏是故意为之,她便是要以胜者的姿态在璎珞面前炫耀,真真儿小人之心!

尽管我知道璎珞今后会入宫为妃,得到皇上所有偏爱,继而一步步走到她想要到的位置……可这一刻,我还是忍不住想走向她。

我迈出半步,忽而一顿,喜塔腊氏竟没来拦我?

这着实出乎我的意料,我不禁回身看去,只见喜塔腊氏移开眼神去看飘雪,颇有闲情地同德胜闲话:“雪下挺大哈!”

德胜喋喋敷衍,我疑虑更深,紧拧眉头重新打量喜塔腊氏,愈发觉得她似与旧世不同。

此时,德胜轻言催促我快些去养心殿,莫叫皇上久等。

思绪就此中断,我不得不随德胜离开此地,却不自禁地屡屡回身探望璎珞,被愧疚情绪笼罩了整个身心:我深知自己一旦帮了璎珞便会触怒皇上,那样的话便不再是帮璎珞,而是给璎珞带来麻烦,给富察家带来麻烦,给身为中宫皇后的姐姐带来麻烦……面对施以这一切“麻烦”的根源,我无力与之抗衡。

他是天子,大清国主,天底下所有人都是他的奴才,生杀予夺皆在其一人之手。而这样的人,此刻并不愿意见我。

我明白他所谓何意,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转身去往长春宫。

方才那单薄瘦小的背影离我远去的画面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忍不住想:既得重来,何妨再试一次?哪怕破釜沉舟殊死相争,也要竭尽全力再试一试,我想带璎珞远离紫禁城的是是非非,此心未变。

我暂且忍下心绪,阔步朝长春宫行去。殊不知,来时雪地上那时疏时密、时深时浅的脚印,早已出卖了我全部的心思。

再见到姐姐,我倍觉欣慰、亲切,很努力才掩住了情绪朝她叩拜,这一拜并非谢恩,仅是表达我对姐姐的思念。

姐姐现在还无法行走,气色却比旧世我最后见她时要好许多。她端坐于榻,唤喜塔腊氏上前并赠其一枚发钗,又说了夫妻和睦、白头偕老之类的祝语。我默然垂听,全不当真,暗道喜塔腊氏最好也不要拿这话当回事。

姐姐向明玉使了眼色,明玉便拉着喜塔腊氏出屋说话。我知道姐姐有话要单独同我讲,亦知道她都会讲些什么:

“傅恒,不要忘了你说的话。既然已经选择,木已成舟,就不要后悔……人生有很多重大的选择是不会给你机会再回头的,明知不可挽回,还要追思思念的人,最是痛苦……既然选择了,何妨错到底。”

我有千言万语想同姐姐诉说,可到底是压在了心底未吐一字,只看向窗外轻声应道:“是,我知道了。”

明纸覆窗什么都瞧不见,但我偏生盼着能隔窗而视,再次看见那个身影出现在长春宫内逗姐姐开心、同明玉争闹,还有一见到我便处心积虑地靠近我、唤我“少爷”……

姐姐劝我良多,我一概应下,唯独说要我好好对待喜塔腊氏时,我一声不吭。

许是认为我对这桩婚事仍心存芥蒂,姐姐又苦口婆心地劝:“本宫知道你对尔晴情愫未深,以往待她只有敬重而无情爱,但是傅恒,你现已为人夫,便有责任保护好自己的妻子,不该叫她受了委屈。”

话虽如此,可……

“尔晴知书达理,你若善待于她,她自然不会苛求于你。可若你对她视若无睹、漠不关心,久而久之,任谁都会心生怨怼,从而做出错事。”

我怔愣住,昨夜那些话又一次在耳畔回响。我突然意识到,前尘旧事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喜塔腊氏固然有错,可我……我便当真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想我初次见到喜塔腊尔晴,确乎觉得她温柔娴静,在姐姐身边侍奉体贴入微无不仔细,举手投足间亦彰显出长春宫大宫女的气度。后来无奈与她结为夫妻,虽从未在衣食用度上苛待过她,但确实对她不甚关心、态度疏离,归根究底是我自己迈不过心里那道坎儿,放不下过去,停在回忆中始终不愿意往前走,而这一点,貌似怪不得喜塔腊尔晴……

“傅恒,即便是为了富察家,你也要对尔晴好,毕竟这是御赐的婚事。”

我沉吟片刻,颔首低语:“是,姐姐。”

我想,只要这次我看住喜塔腊氏,不给她任何作恶的机会,那么今后的事情或许会变得不一样,姐姐可多些美好时日,不至于那般抱憾离世。我打定主意,回府后便要立即派人时刻盯随喜塔腊尔晴,绝不再放任她肆意妄为。

出宫时依旧是我先行登车,喜塔腊尔晴却迟迟没有上来。我掀开车帘,见她在宫墙边同德胜私语,远远瞧着像还往对方手里塞了银子。

我心头一沉,以为喜塔腊氏是劣性难改,欲买通太监对璎珞落井下石,忙唤来元瑞说:“你一会儿不必跟车回府,便守在宫门口找个小太监打听一下,看……”我一顿,咬牙说出那个称呼,“看看少夫人,和德胜公公都说了什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穿越两界的杂货铺

替嫁多年后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当年不肯嫁东风

婚后动人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延禧攻略]尔晴
连载中闻山如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