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仿佛没有察觉这剑拔弩张的氛围,自顾自地啜了口茶。
寂静之中,楼下的喧嚣声无限放大。
最终,是江晏败下阵来。
“……阿双。” 他艰难地开口。
沈绝执杯的手微顿,旋即幽幽叹道:“很久没有听到人这样唤我了。”
沈绝,字无双。
彼时军医测脉,夫人腹中胎儿是男孩,王清便定下这个名与字。
后来,中渡桥之战,大军倾覆,便没了心思再纠结虚名。
江晏临危受孤,遵从义父的遗愿,隐藏其身份,便让女娃从母姓,唤她沈绝,沈无双。
在不羡仙,寒姨唤她阿绝,红线唤她无双大侠,邻里唤她少东家。
只有江晏,唤她阿双。
初懂人事时,她曾问过养父。
“江叔,我的字明明是无双,你为什么叫我阿双呀?”
二十出头的江晏揉了揉她的脑袋,少年老成道:
“因为叔希望阿双这辈子,别太孤独。”
后来,他走了。
再后来,寒姨不知所踪。
刀哥和红线死了,不羡仙也烧了。
活了十九年,她身边竟没留下过什么人。
沈绝笑出泪来。
“江叔是想打感情牌,从艳娘这里获取消息喽?”
字字诛心。
江晏蹙眉。
“我并无此意。”
他想问她是如何成了醉花阴的人,又如何成了樊楼花魁,她如今行事可还安全,还有……
这三年,她过得如何。
但他看着她的眼睛,终究还是开不了口。
他只能用哄孩子的语气道:
“但梦傀之灾事关重大。这件事,阿双你……莫要再跟叔闹脾气了。”
沈绝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去。
“江叔还当我是小孩子呢。”她轻轻摩挲着杯沿,语调不咸不淡,“倒是江叔你,既知醉花阴与南唐的联系,方才又知我便是艳娘,还只是换了副样貌便来赴约。”
“你与我相处十六年,又怎能不知,我认得出来?”
“江湖人道心细如发的江无浪,何时行事如此不谨慎了?”
“还是说……”
她眯起眼睛,笑意冷淡。
“江叔是故意想被我认出,自信我还是曾经的那个阿双?”
江晏哑然。
心底那些隐秘的心思,被她**裸地揭开。
他避而不答,以免落入她的节奏。
“那你待如何才肯交出梦傀的情报?”
沈绝斜斜倚在软榻上,媚眼如丝地望着他。
“艳娘说过,只求官人怜惜。”
江晏眉心一跳,再度条件反射般冷声叱道:
“胡闹!”
“既知我是你的养父,怎还说得出如此荒唐的话!”
沈绝并未被这番训斥激怒,反倒轻轻一笑,撑着软榻起身,在江晏冷冽的目光下,施施然地回了床上。
她侧身躺下,右臂支着脸,微微偏头看他。
“这是艳娘开的价。江叔若不愿意,便请回吧。”
她抬手指了指门的方向,又像是没了骨头似的,左臂垂落,指尖触地,轻纱从肩头滑落。
江晏看得心头火起,自觉非将她打一顿不可。
就像小时候她逃课胡闹,对着教书先生做恶作剧,被他打了屁股一样。
4*
江晏也便这么做了。
他骤然出手,去制她的手腕。
但沈绝已不是当初的女娃娃了。
在江晏抓来的瞬间,她翻身避开,借力跃下床榻,顺势绕到玉屏风后抽出一柄长伞,横扫而来。
江晏抬臂格挡,伞骨击在手臂上,震得他身侧发麻。
“醉花阴自有醉花阴的规矩。”
沈绝立在房间另一侧,冷声道,“江叔还想强抢不成?”
江晏不语,骤然逼近,再次去控她的手腕。
她起手开伞,伞面一转,抵在身前。
江晏瞬身绕至她背侧,沈绝反应极快,抬腿扫去,却被他一手稳稳扣住。
伞尖抵地,她借力腾空再踢,江晏不得不松手,与她拉开距离。
少女踝上的红痕刺目。
思绪间,沈绝再度攻了上来。
片刻之间,两人已交手数招。
但那毕竟是江晏——十九岁便名震江湖,又对她知根知底。即便手中无剑,也稳稳占据上风。
他抓起案上的茶盏,复又换了个香囊,内力暗藏指尖,弹向她的破绽之处。
脚踝剧痛,沈绝身形一滞,失了平衡,向后倒去。
江晏看准时机,欺身而上,将她牢牢压制在床榻间。
她气息紊乱,发丝散乱,挣扎了两下,但奈何男女力量悬殊。
“江无浪!”她被江晏压在身下,又气又急地喊道,“你放开。”
两人急促的呼吸打在彼此的脸上。
自重逢以来,她惯用的靡靡腔调,终于在此刻变了声。
脸颊因打斗和情绪起伏而泛红。
江晏一手将她的双腕拉至头顶,眸色渐深。
“不闹了?”
沈绝转过头,不理他。
“……”
江晏手指逐渐收紧,直到她闷哼出声。
他一顿,指力随之松了些。
余光瞥见地上的长伞,他沉声道:“你的剑呢?”
“……”
“扔了。”
闻言,江晏心中一空。
在他微怔的刹那,沈绝猛地抬腿踢向他毫无防范的身下。
不得已,江晏松手抽身避开。
他的脸染上愠怒。
沈绝捡起长伞,红着眼眶看他。
两人又打了一架,比方才更狠。
从地上打到了床上,又从床上打到了梁上。
最初,还能一招一式。
到后来,逐渐全无章法,甚至算不得体面。
被抓住了手,她便用踢的。被压住了腿,她便张嘴去咬。
反反复复,惹得江晏也发了脾气。
案上的玉器叮叮咚咚碎了一地。
“艳娘,怎么回事。”门外传来担忧的声音。
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江晏看着她。
白皙的脸颊上,一道红痕刺目,是才被他从花瓶里折的桃枝抽的。
沈绝也恶狠狠地回盯着。
两人一言不发地对峙。
片刻后,江晏深深看了她一眼,瞬息便从窗边消失了。
三个醉花阴弟子闯了进来,看到满地狼藉,皆是一惊。
“西南朝向,追。”
沈绝整理了下衣衫,言简意赅。
两名弟子夺窗而出。
剩下的一人站在原地,犹豫片刻后问道:“师姐,受伤了吗?”
沈绝擦了下脸上的红痕。
“无碍。”
“师姐,那个易大人……”
“他是朝廷的人,查的是唐钱入京的事。”
她垂眸,捻了捻衣袖上的轻纱,缓道:
“去通知东阙公子,谨慎行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