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当你醒来时已经是黄昏,陈子奚就坐在桌子边,翻阅医书。
注意到你这边的动静,他走过来,将手轻轻搭在你的额头,松了口气:“还好,不再烧了。你不晓得,就在方才你还在发热,一个劲说冷。”
你一下子紧张起来:“是吗?我说梦话了吗?我有没有说别的什么?”
陈子奚看了你一眼,露出个促狭的笑来:“有啊,你说你很喜欢我,让我不要离开你。”
你反而冷静下来了——如果你真的不小心说了什么,那陈子奚应该不会是这个反应的。虽然总有一天会暴露身份,但你还是希望这一天能晚点到来。
于是你也和他开玩笑:“所以你留下来了,这算不算是应许了不离开我了?”
“是啊。”陈子奚说,用一种很深却很温柔的眼神看着你。“如果你也愿意留下来,给我这个不离开你的机会的话。”
你听懂了他的意思,但你不敢懂,只有装傻充愣。
冬日里阴凉的天气对于你的身体确实算是个考验,虽然你的观感已经比在北方时好的多了——那时候才叫难熬,寒凉入骨,内力几乎全用在压制毒性,你几乎每日每夜都毫无气力。
陈子奚也知道这一点,他几乎每天都守在你身边为你把脉,还安排人缝制了厚实的绒毛披风给你,偶尔出门就会用连帽披风把你捂得紧紧的。
更有甚者,降温的夜里他还会悄悄来看你。
一开始你确实没发觉,直到有天你半梦半醒中睁眼一看,发现陈子奚就坐在床边,温暖的手指搭在你的脉搏,关切地望着你:“怎么醒了?可有不适?”
你那时候只有一个念头:果然,陈子奚要对谁好,这种好必然是那个人使劲浑身解数也抵抗不了的。
你什么别的想法也没了,你慢慢往内侧挪了挪,在他疑惑的目光里,对着他笑了笑:“子奚哥,一起睡吗?两个人确实比一个人要暖和的多。”
陈子奚的瞳孔一缩,他轻声道:“这样不妥。”
但是他压根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从肢体语言上并没有作任何推拒的姿态。
你非常了然,反握住他的手,将自己身上微凉的温度传递给他:“我有点冷,想要子奚哥抱。”
他果然没有多说什么就掀开被子坐上来。
你心里一热,不管不顾地坐起来,埋头扑进他怀里:“子奚哥……要抱。”
“好。”他紧紧抱住你,在你耳边问:“这样,会觉得暖和吗?”
你觉得你一定是昏了头了,明明念着自己寿数未定不想招惹他的,但是你压根控制不了自己的嘴,你听见自己喃喃说:“你不离开我,我就暖和了……”
年轻男人的体温炙热,心跳声如擂鼓,你靠在他怀里听得清清楚楚,连自己什么时候又睡着了都不知道。
习惯了一个人还不觉得,当你有了可以依靠的人能够报团取暖后,你就很难再继续孤身一人了。
所以当第二天一早,陈子奚又体贴地帮你拿了早餐来,示意你坐在床上吃时,你拿着勺子搅了搅热气腾腾的粥,没忍住就落下泪来。
“怎么哭了?”陈子奚给你擦去眼泪,笑着问你。“是粥太烫了吗?”
你使劲摇头,哽咽着回答:“……是你对我太好了,我受不住的。”
陈子奚沉默了一会,轻轻抬手托着你的下巴令你抬起头直视他。他深黑的眼睛直盯着你,缓缓问:“为什么受不住?”
“我不能这么做,”你心里着急,眼泪啪啪往下掉,说出来的话也没了逻辑,乱七八糟的。“你这么好,我说不定哪天就死了……”
他一怔。
你含着泪,继续往下说:“你本来过得愉快,因为有我才牵肠挂肚的,我只要自己走下去就够了,我不想任何人为了我的死伤心……”
“青溪弟子,大多都见惯了生死。”陈子奚低声说,他打断了你的话。“人命脆弱,本就朝生暮落,若是不能珍惜眼前,活的再久也是枉然。”
你明白这个道理,因为你一直就这么告诉自己。中毒以来,你把每一天都当做是生命的最后一天,全力以赴,不愿徒留遗憾。所以,你拒绝了翟煦的挽留,离开了隐雾林,想要用自己的眼睛,看过江湖的每一个角落,平所有不平事。
但是现在,舍下命去走江湖的少女,一颗心有了牵挂,已经无法再迈动脚步了。
……这样也好,也算是没有背弃你的初衷。你告诉自己:既然离不开陈子奚,那就别离开了。
放下了所有心防之后,你觉得整个人都轻松多了。你对着陈子奚笑了笑,抱住他的腰,凑过去亲吻他。
他立刻就察觉到你态度的变化,耐心又温柔地回吻,然后告诉你:“我娶你。”
你惊讶地抬起头,连拒绝的话还没在脑子里想好,他已经继续说:“哪怕只有一天,我也一定要娶你。如果你不在了,我就把你埋到陈家的祖坟里去。”
说不震撼那都是假的,你吃惊于他的深情,也吃惊于他那颗勇敢更甚于你的心。
你思来想去,都大胆到如此地步了,那也不在乎更大胆一点。
于是你试探着,把心里最大的秘密告诉了他:“那,我想,应该要请江叔和寒姨来观礼,不如你修书一封……”
你从来没在陈子奚身上见过这么震惊的表情,他瞪大了眼睛看着你,不可置信地喊了你的名字——是寒姨给你取的名字,而不是你隐姓埋名后的名字。
你都快不敢看他了,低着头点了点头。
陈子奚回过神来就又好气又好笑地按了按你的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这丫头,从一年前离家没多久就杳无音讯,江晏寒香寻怎么也找不到你,连青溪都得不到消息,结果竟然……”
他没有说下去,估计他也想到了原因,无非就是你之前说的,不想让人因为你的死伤心了。
“没关系,”他吻了吻你的额头。“我写信给他们。”他朝着你眨了眨眼,如同之前一模一样的促狭:“想说点什么?可以一并写进去。”
你不敢多写什么,只默默写了一段认错的话。陈子奚笑着,将自己漂亮的字续在你的内容后面,详细解释了你的病情,最后写道:人之命如朝生暮落,但我之心不变,但求一缘,不问后话。
你偷偷紧张了好几天,你不知道江叔寒姨他们会是如何的反应,更害怕他们为你中毒又流浪而难过不已。
江叔和寒姨来得比你想象的还要快,这天你一觉睡醒,陈子奚不在身边,门口陈子奚的家仆告诉你:“公子说,江大侠和寒娘子到了,就在主厅,请姑娘准备好了再过去。”
真不愧是陈子奚,他大概清楚你没做好心理准备,连给你留话都带着暗示。
深呼吸了好几次,你终于还是走向了正厅。
“你这孩子!”寒姨就站在正厅门口,看见你的时候就快步迎上来。“连封信也不写,离了家就不当我们是亲人了吗?”
你正要解释,就见她眼眶发红地摸了摸你的脸颊:“瘦了,离家在外,怎么也不好好照顾自己。”
你差点当场哭出来。
江叔和陈子奚也迎出门来。江叔一走近,就扣住你的手试你的脉息,试了片刻看向陈子奚:“我和她修习的心法一脉相承,我把内力分她一部分。”
“我为你们护法。”陈子奚了解江晏的脾气,立刻点头。
“江叔!”你是真忍不住了,冲过去抱住江叔就开始哭。“这样不行……我怎么能要你的内力,你还得留着保护自己……”
“大姑娘了,怎么还哭?”江叔摸了摸你的头,轻描淡写地安慰你。“一部分内力罢了,助你压制毒性,不会都给你。”
你急得不行,坚决反对,顺便朝着陈子奚眨眼睛,示意他帮你。
陈子奚接到暗示,心领神会地劝说:“江晏,其实朝生暮落之毒也没那么可怕,我与翟煦师弟传讯,他告诉我小丫头体质特殊,毒性并未完全见效,而且他将师门研究记录连同无心谷和绣金楼的记录残页一并给了我,我已经在着手研究,想来不必太久就可以得到解毒之法。”
江叔看向他,见他神色不似作伪,才点了点头,关切地看着你:“那就先暂缓……身体如何?”
“天寒的时候会难过,其他时候我都很好,能吃能睡能动武,与常人无异!”你赶紧比划了几个甩伞的动作。“我已经拜入无心谷,医术和毒术都渐入佳境,我真的没说假话!”
江叔才点了点头,神色也和缓了很多。
“身法还尚可,料你也不敢说假话。”寒姨看着你,略微松了口气。“陈子奚说,这毒畏寒,他要带你定居在金陵?”
虽然寒姨没多说什么,但你就是觉得她在责备你,你赶紧凑过去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寒姨,我也很想你们,待天气转暖了,我就回去看你们……这次我说真的!”
“好啊,”寒姨干脆地回答。“你要是不来,我就发悬赏让人捉拿你回去。”
她虽然是对你说的,但眼睛分明在看着陈子奚:“陈子奚,你可不要觉得她从此就是你的人,任你揉圆搓扁了,她的背后还有我和江无浪撑腰呢。”
“我哪里敢揉圆搓扁她?”陈子奚听出她话里隐藏的意思,顿时笑了。“这么独一无二的宝贝,该好好捧在手里才是。”
这话说的,你感觉脸一红。
不同于微感满意的寒姨,江叔显得若有所思,他问陈子奚:“你决定了要成亲?”
“是。”陈子奚显得非常坦然。“我从未见过她这样让人心痛又心动的女子,我诊治过的病患不在少数,但我竟也有为人辗转反侧牵肠挂肚到难以入眠的一天……我想过了,不论生命能延续多久,我要和她同在一处。”
你第一次听到陈子奚这么真挚又热情的表白,当时就惊呆了,心脏砰砰狂跳,胸中炽热无比。
恍惚间,你听见寒姨道:“那好,这门亲事我同意了……江无浪?”
你回过神,发现江叔正看着你。他的话不多,但他总是这样看着你,似乎有千言万语,最后就变成了一句:“嗯,陈子奚,好好对她。”
陈家对待这门亲事是欢天喜地且非常着急的。据他们所说,陈子奚都三十几岁了,不是在外面到处闯荡就是同人喝酒,他们还以为他是断袖呢,好不容易有个心上人,说什么也得紧锣密鼓筹备婚礼赶紧成亲才好。
你真的很不理解:就陈子奚这容貌家世,娶个亲怎么会这么困难呢?他们是不是对自己儿子有某种错误的认知?
陈子奚猜到你的心思,悄悄跟你咬耳朵:“年少的时候为了江无浪千里奔袭,后来又为了找他的养女东奔西跑,他们以为我喜欢江无浪。”
你:?
那可真是太离谱了。
你想了想,开玩笑地问他:“那我和江叔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陈子奚:?
他无奈地刮了刮你的鼻尖:“江无浪还轮不到我去救,他会水,水性比我还好。”
你还想再问,被他亲在嘴角:“别问了,我的心上人只有你一个。”
你放心地想,那就好,没听说过还有哪个姑娘的情敌是自己养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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