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然一直管陈子奚叫“酸文人”,其实江晏觉得他更像是个贵族公子。
陈子奚的讲究,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讲究。他不在意酒的好坏但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来上一杯;他不在意衣着好坏但有好的就不穿差的;他不介意吃苦但会想尽各种办法让自己过得好……但是,他是个真正的义气兄弟。
为了江晏,他夜奔千里相救,以身挡刀都没喊过疼。但现在,江晏有点不太明白他了。
陈子奚上半身包着绷带、简单披着外袍,坐在竹屋的榻上,皱着眉:“你说我这伤,要多久才能好?”
江晏回想了一下天不收的说法,道:“少则半年,多则一年,过后可能也会有后遗症。”
——这还是陈子奚鬼使神差卸势了一下的结果,如若不然,伤的还要更重,以后连日常动武都要受到影响。
陈子奚叹了口气。
江晏从没见过他这样。他们两人组团闯荡江湖,陈子奚也不是没受过伤,但他的天性使然,就算是受了伤也是笑眯眯的,甚至往往还要调侃几句,而不应该是这样颓然和失落的。
于是江晏问:“怎么回事?你一直心不在焉。”
陈子奚看着他,欲言又止了一阵,最后吐出来一句:“我不后悔救你,江晏,但我得尽快养好伤,她还在等我。”
江晏疑惑:“‘她’是谁?”
陈子奚微微笑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甜蜜的事:“江晏,你孑然一身连个心上人都没有,所以你是不会懂的。”
江晏:?
江晏用了片刻理解过来,陈子奚这是有牵挂的心上人了。他无法不去好奇,于是又问:“她是怎样的人?”
陈子奚有些失神地看着窗外的树枝轻轻摇晃,就像是在梦中般,他喃喃说:“很特别,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姑娘,她和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初遇时,我总觉得她和这里格格不入,后来我才明白,她本就不属于这里。”
江晏沉默了一阵,问他:“如果她离开了呢?”
“我知道我不应该强求,”陈子奚抬起眼看着他,浅色的瞳仁里都是江晏从未见过的坚决和执拗。“但是,这次我就是要强求,我要留住她,抓住这一缕风。”
这不应该是陈子奚的性格,他本应该是潇洒又随意的。江晏有些微微的震惊。
陈子奚突然又笑了:“放心吧江晏,我想过了,我的机会很大,她是在意我的。如果我想,有的是办法让她习惯我、离不开我,让她为我停留。”
江晏默然一阵,点了点头,算是对他的支持。平心而论,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陈子奚能得偿所愿。
严重的外伤要靠养着,陈子奚一直养了半年才好到能行动自如的地步,除了不能轻易动武,已经与常人无异。
天不收宣布陈子奚康复的那天,陈子奚松了口气,江晏松了一大口气。
——半年的时间里,他真的听见陈子奚唠叨了不下三十遍“她还在等我”。再这么下去,他可能梦里都要梦到这句话了。
江晏明白,陈子奚是真的喜欢那个“她”。
养伤期间,为了不让伤口裂开,大部分时间他被禁止下床。他做的最多的,就是坐在窗边,托着腮眺望着远处失神。
偶尔梦中,他还会喃喃念一个名字,是个女孩子的名字。
玉山君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向来都是姑娘对他明示暗示而他故作不懂,江晏从未见过他如此牵肠挂肚的样子,感觉就像是传说中的“得了相思病”。
陈子奚偶尔也会对着江晏提到“她”。在陈子奚的眼里,“她”确实很特别。
初见时被苍狼追着跑,直到被扑倒在地上了,她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惊慌,也没有哭喊,似乎是个内敛的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却带着倔强。
陈子奚觉得很疑惑,她没有武功,完全暴露在苍狼的牙齿下;她也害怕,甚至怕得都在发抖,但她就像认命了一般,不呼救,也不抵抗。
他以为她是放弃了一心求死,但是当他出手救下她,那双眼睛却亮闪闪的,带着蓬勃的生命力。
他那时候不知道,对一个人的感兴趣,就是动心的开始。
他也不知道,她的从容是建立在在游戏世界里打过很多次苍狼、并且认清了敌我差距后的理智结果。
后来他发现,这个看似柔顺乖巧的姑娘,其实拥有和他很相似的内核。
她总是显得彬彬有礼,说话客气,实际上却压根不拘小节。和刚刚见面一刻钟的男子共乘一骑,她是真的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一门心思都在整理头发;睡梦中抱着他不松手,醒来后除了不好意思之外她也没有任何被人占便宜的恼怒;她尝试着用文人墨客拘谨的说话方式,但是当她放下心防后就会像神交许久似的唠叨他。
总之,她的内在就是他最喜欢的样子,这简直就是为了蛊惑他而存在的姑娘。
江晏很耐心地听,听到最后,他就明白了陈子奚的心情。
——明明没有过任何交集,两个人待在一起却能如同多年知己一般舒适相处,这样的姑娘实在是难得。
难怪陈子奚念念不忘。
送走了天不收,陈子奚笑着看着他:“江晏,我该走了,我要回去见她。”
江晏点头,正要说点什么,就听陈子奚继续道:“如果顺利的话,也许年前我就会跟她成亲。”
江晏愣了一下,无奈地看看旁边摇篮里的婴儿:“我没办法去当场道贺了。”
陈子奚并不在意:“咱们两人还讲这些做什么,待时局稳定了,我带她来拜访。”
事实上,陈子奚一直强调的“小伤”,是相当惊险的大伤。据天不收说,如果再深个几分,就伤到锁骨,这辈子影响发力,不说动武,提重物都做不到。
所以当你第一次见到那处深且长的伤疤的时候,心疼地哭了很久。
陈子奚没办法,抱着你安慰:“别哭了,哭的我心都碎了……说实话,受伤的时候,都没有现在看着你流眼泪更让我疼。”
你含着眼泪看着他:“念在那时候还不是夫妻就姑且饶过你,如果以后再对着我报喜不报忧,你就等着睡书房吧。”
“夫人有言,自当遵命。”陈子奚含笑,轻轻吻去你的眼泪。
“要不要和我一道去不羡仙?”你对着镜子理鬓发时,陈子奚问你。
这个地名对你而言简直太熟了,你眼前一亮:“是你为了他受重伤的那位挚友所在?”
“你这用词,怎么听起来酸溜溜的?”陈子奚开玩笑。
你认真地点了点头:“是叫江晏吧?若不是嫁给了你,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是江晏。”
陈子奚哭笑不得:“别瞎想,我可不会为了江晏牵肠挂肚。”
你撇了撇嘴,吐槽:“但你会为了江晏千里奔袭日夜不眠啊。”
陈子奚:……
你想了想,又补刀:“也许,你还和江晏同床共枕,同进同出,同食同饮?”
陈子奚扶着额头打断了你:“别说了……你再说下去,我真的都要以为我喜欢的是江晏了。”
“真的吗?”你来了兴致,难得戏精上身,眼巴巴看着他。“如果你喜欢江晏,你尽管去找他就好了,我喜欢你,所以为了你等在这里我也无怨无悔,只要你回头,我就在这里。”
陈子奚被你逗笑了,无奈地抱住你:“你呀,是知道如何拿捏我的。有你这样的心肝宝贝,我才不去找江晏呢。”
说归说闹归闹,你也很好奇江晏和少东家如今是什么境况,所以你跟着陈子奚一道,乘船到了神仙渡,再往不羡仙。
到竹隐居时,却没有发现江晏的身影,只看到了一个在拿着木剑挥舞的小人儿,看起来也就五六岁的模样。
陈子奚带着你,落在他面前,朝着他笑:“小孩,江无浪不在家么?”
“你是谁?”小男孩皱起包子脸。“江叔不让我和陌生人说话。”
你还没有见过这样小小的少东家,感觉他看起来又可爱又机灵,心生好感:“我们是你江叔的好朋友啊,他就是陈子奚,你的江叔有没有提过?”
小男孩冥思苦想了一会,迟疑地点头:“好像……是有说过?”他看着陈子奚,突然眼睛一亮:“那这位叔叔,你也是大侠吗?你也能指导我的剑招吗?”
“无名剑法?容易。”陈子奚按了按你的后腰,示意你去一边等待,自己则展开了折扇。“来吧,用你的剑招对付我,让我见识见识江无浪唯一弟子的水平。”
五六岁的少东家对付二十四岁正值茂年的玉山君,那简直就是开玩笑。
你都没看清楚陈子奚的动作,他就“崩”一声弹在小男孩额头正中。那声音脆响,听得你都觉得痛。
接下来,仅仅三分钟里,小小的少东家连续收获了不下八个脑瓜崩,到最后,白皙的额头中间多了个红彤彤的手指印。
“啊——”小孩终于不干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嚎哭。“啊啊啊你欺负人——”
陈子奚收拢折扇,迟疑地看看你。你和他已经很有默契,知道他是在问你:孩子哭了要怎么哄?
你认命地走过去,拿了手帕给他擦眼泪,同时朝着玉山君的腰间伸出手,摸了两把掏出来一包松子糖:“别哭了,乖,陈叔只是逗你的,来,给你吃糖,用陈叔的钱买的哦。”
小男孩不哭了,他把那包松子糖接过去吃了一颗,才挂着泪花看着你:“姐姐,你真好看,真温柔。”
你有点不好意思,听见不远处陈子奚不可思议地嘀咕:“叫我叔叔,叫你姐姐?我有那么老吗?”
你忍着笑,还要调侃他几句,就听小男孩又问:“姐姐,你可不可以等我长大娶你?我一定对你比陈叔还好!”
陈子奚:?
江晏回来时,发现他家孩子已经停了练剑,坐在桌子边吃松子糖。一个没见过的年轻女子,一身南唐制式的青色莲纹衣裙,想必就是陈子奚的娘子了,正和孩子笑眯眯说话。
陈子奚抱臂站在树下,不怎么愉快的模样。一看到江晏,他摇了摇扇子,嘴角翘起:“江晏,来的正好,你家小孩偷懒不练剑,被我抓到了。”
江晏点了点头,对着一脸呆愣的小男孩道:“加练一刻。”
少东家:???
小男孩大惊失色,崩溃大喊:“陈叔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是你说让我歇一歇的!”
江晏看他:“还学会推卸责任了?来加练,我亲自看着。”
看着陈子奚在那偷笑,你这才知道,原来陈子奚也会动心眼,也会和小孩子吃醋……还挺可爱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