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飞花宴还有南唐后蜀的使臣参加，让我务必好好打扮打扮，不要蓬头垢面地入席，这样大宋丢人，他也丢人。
他说，如果我提前去找他，他也不是不可以给我准备漂亮衣服，如果心情好的话，还能给我亲手化一副漂亮妆面。
他说，参宴了也不许多喝酒，他担心我会撒酒疯，在宴席上对南唐后蜀的使臣用出我的“自在无碍”绝学，一人一记大飞脚踹进金明池，这样他就没法理直气壮管南唐后蜀要钱要粮了。
他说，少喝几杯也不是不行。要是喝多了，他可以把我带回开封府照顾。
他说，他还有很多事要办，不知不觉写了这么多，他也觉得很无奈，这完全是因为我太不让他省心。
他说，等今天见了面，一定要我把最近几日的见闻好好向他汇报一番。包括每天都在做什么，吃得怎么样，住得怎么样。
一封信写得絮絮叨叨，别别扭扭，纸上还粘了两根猫毛，不知道是不是赵光义故意留下的。
虽然一句都没有提到，但每一句都在说着思念。
原来赵大人谈恋爱的时候是这样的呀。
我忍不住偷笑起来，抬起头，发现容鸢正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有些心虚赶紧抿起嘴，“……对，对了，你对自行车有什么建议？”
容鸢托着自行车模型，小心地将它放到桌面上：“你已经给它取名叫‘自行车’了？原来如此，倒也贴切。确实非常精妙，可行度也高，单人单骑便可，驾驶也简单……”
容鸢看起来还想继续围绕自行车说些什么，但她咬住嘴唇，生硬地把话题转了回来：“府尹大人有差事交给少侠。”
我：“又有活？要我干什么？”
容鸢说：“府尹大人托少侠在开宴前通知几位重要宾客开宴的时间和地点，并引导宾客入席。”
我撇撇嘴，小声抱怨：“又叫我去跑腿！原来他给我发开封雁行牌的目的是这个，唉，好会使唤人。”
容鸢低声道：“少侠看起来却是一副很乐在其中的样子。”
我眨眨眼：“乐在其中？我吗？”
“是啊，方才读信的时候，少侠一直在笑。”
容鸢的目光在我脸上转了一转，我后知后觉，但又觉得这没什么可遮掩的：“有事做总比没事做要好，他爱使唤人，我闲不下来，我们这不是天生一对嘛。”
容鸢慢慢重复了一遍“天生一对”，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有话却犹豫着不说的神情。
我仔细地把赵光义唠叨的信折好，存到包裹里，和我那些在金明池附近抓的蹊跷摆在一起。
容鸢在一旁慢慢吐出一口气，轻声说：“……原来如此。府尹大人身居高位，年轻有为，又俊朗非凡，少侠倾心于他很正常。”
不不不，我又不是因为他有权有势才喜欢他的。
容鸢没见过玉楼春一样漂亮温柔又有点小绿茶的晋中原，她如果见到了，应该就会明白，赵光义他值得我的喜欢。
我们可是升平桥的最配小情侣呢。
今年七夕节，我和赵光义一定要拿下升平桥“鹊桥情侣两人三足大赛”第一名！
至于七夕节究竟会不会有这种“情侣两人三足大赛”……如果没有，就让开封府牵头举办一个，像是侠奥会还有斗财主大赛那样，丰富开封人民的娱乐生活嘛。
容鸢没再继续八卦，毕竟赵光义是她的上司，编排领导的感情生活不是什么好事。
我匆忙吃了点东西，就和容鸢一起前往御苑，帮忙检查飞花宴的筹备情况了。
御苑宝津楼内已经有了不少绿袍红袍的中下级官员，有些认识容鸢，上来乐呵呵地和容鸢招呼寒暄。
来打招呼的人有不少无视了我，显然是把我当容鸢手底下的江湖打手。
我也没介意，毕竟我也不是很想认识这些人。
有趣的是，容鸢却对每一个来打招呼的人认真介绍了我。
“这位是开封府幕僚，府尹大人手下的洛斐逸洛少侠。她奉府尹大人亲命，近日在金明池监督五牙大舰造办进度，今日也受邀出席飞花宴。洛少侠在机巧工程上能力非凡，日后成就恐怕不下于我。”
容鸢的评价算是非常高了，高到每一个官员都会稍有些惊异地打量我两眼，然后再认认真真地与我见礼，和我相互介绍认识一番。
我隐约能猜到容鸢这个举动背后的意思，只是我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容鸢在主动维护我的尊严。
我知道这些官员瞧不起江湖人，更知道他们瞧不起女人。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对他们没有期待，更不会主动凑上去赔笑。
“和这些人认识对你有好处。”
我和容鸢一起走上三楼，她来到小楼边缘，将手轻轻放到木栏上，望着楼下御苑的烂漫花树叹了口气。
“你不是说过，想要自己领一批工匠研制机械器物吗？”
这是我查看五牙大舰进度的时候对容鸢说的，她当时还夸了我的那些发明想法很棒，但我一问她能不能助我一臂之力，她就说自己很忙。
“那些官员都是我在督造五牙大舰时打过交道的，涉及军械造办，钱粮运转，人员划归，你未来和他们或许也会有交集，认识认识没有坏处。”
我问：“你在为我铺路？”
容鸢凝视着不远处金明池内庞大的五牙大舰，轻声说：“是啊，因为你描绘的故事，真的很动人。”
我知道，她指的是那个可上九天揽月的故事。尽管我知道，这就是一千年后世界的模样，可在这个时代看来，这只是一个清河乡下小姑娘荒诞不经的呓语。
容鸢选择了相信，她想要实现这个梦幻般的图景，然后向我伸出了帮助的手。
赵光义也选择了相信，所以他把我派来了容鸢身边。
宝津楼下忽然嘈杂起来，一列马车停在楼外，一名紫袍大员掀帘下车，对涌上前的官员们点头见礼。
我抓着栏杆向下看，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官家和府尹大人，其实都挺好的。”
我侧头看向容鸢，她也垂眸看着那名紫袍大员前呼后拥地进了宝津楼，自言自语般道：“那天你对我说，作为女子，我要付出的努力和克服的困难都比男性多得多。的确，即便是在墨山道，我也听过不少‘女子根本不适合学习机巧之术’的言语。”
“但官家和府尹大人没有对我另眼相看，他们像对待男子一样提拔我，像对待男子一样防备我，也像对待男子一样重用我。”
容鸢微微勾起唇角，即便在说着欣慰的话，可笑意却没有进入眼睛。
“我是应该满足的，我的才华并没有被埋没。”
我的直觉察觉到了违和，可身后的楼梯口已经传来了嘈杂的声响。
紫袍大员和他的随从们要过来了。
我从容鸢身边轻捷地离开，踮起脚尖悄悄绕到贵宾的小隔间内，理理头发，又扯扯衣裳，抬头挺胸地靠在了门边。
隔间门口的轻纱被掀起，一身香气的紫袍客甫一进门，就被一枝梨花拦住了去路。
我举着花枝，就像举着剑一样横在赵光义胸口，笑嘻嘻地问：“小郎君这是从哪里来？”
赵光义抬眸看向我，视线相交的那一瞬间，我就看到了他双眼中流溢出的欢欣。
但府尹大人有非常好的表情管理能力，他先回头让随从们在外头等着，再用两根手指轻轻捏住花枝，将它拨向一旁，然后迈着四方步向我逼近，神情严肃：
“本官自是从开封府来。少侠拦住去路是有何事？是要公务禀报，还是有冤情陈诉？”
我原地不动，就这样看着赵光义步步走近，慢吞吞地答：“都不是。只是看小郎君长得俊俏，我色心大起，想和小郎君一起赏赏御苑美景。”
赵光义终于在我眼前站定，他微微低头看我，有些咬牙切齿：“是吗？可我听说少侠已经心有所属，少侠这几日可曾给你心上人传过消息？可曾给你的心上人回信？在不联络的这些天，少侠究竟‘色心大起’了几回？”
我“嘿嘿”地笑：“就起了这一回，真的就这一回。哎呀，是我错了，不过我这些天一直好好待在金明池监工，容鸢可以证明我在认真干活！赵大人，好大人，二哥哥，阿原~别生气别生气！”
赵光义撇了一下嘴，他稍抬抬下巴，用眼角去看我：“既然知错，你道歉的诚意在哪里？”
我赶紧跳起来抱住他，用力环住他的腰，在他脸上响亮地“啵”了一口。
“诚意！”
我转到他的另一边脸，又“啵”了一口。
“双倍诚意！”
我再向下：“三倍诚——”
赵光义捂住胸口和领口：“好了好了！这是在外面！”
我一脸无辜：“怎么了，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赵光义向我瞪了瞪眼，但他装出来的凶相没有维持太久，因为他的脸颊和耳朵尖全都红了。在我伸手摸了摸他耳朵之后，他抿起嘴，看向我的眼中又流出我熟悉的温柔。
“你在信里说要给我化妆的事还算数吗？”我问。
赵光义哼了一声：“当然作数。”
我仰起脸，期待道：“那就快来！我已经准备好了！化妆的时候我给你汇报一下这几天的见闻，我跟你说，五牙大舰里面真的超级大——”
赵光义接过我手里的花枝，掐了一朵梨花，先别到了我的鬓边。
“你啊。”他说，“以后可别消失这么长时间了。”
我被赵光义按着在桌前端正坐好，漫不经心地问：“我消失之后你会想我吗？”
赵光义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出隔间，过了一会儿才带着胭脂水粉回来，一一把那些精致的小瓶小罐摆在桌上。
我拧开一罐，凑到面前嗅闻里面凝固膏体的香味。赵光义单手托住我的下巴，让我正脸对着他，要给我先用热毛巾敷脸，一会儿好上底妆。
热毛巾盖到脸上，遮住了我的视线。
一片暖洋洋的黑暗中，耳边忽然响起青年低声的细语：
“……我会很想很想你。”
我们少东家就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攻略小天才
下章，飞花宴南唐后蜀使臣遭重，精神病大闹五牙大舰！男生女生向前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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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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