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少东家离去到江晏出现也不过半个时辰，但这些时间也足够前者走了一段很远的山路。
背着少年的江晏并没回到原本那间驿站，毕竟距离摆在那里。
来到新的驿站已是午夜过后，山雨依旧模糊人间，风啊雷啊也跑出来助兴，倒是非常衬托两人此刻的心境。
在柜台打瞌睡的店小二迷迷糊糊抹去嘴边因为各种“山珍海味”而从嘴角漫出来的口水，一声巨雷砸在大地上，将他从梦境之中扯出来。
“扣扣——”
门板被扣响。
店小二凑近门缝查看外面情况时，首先是与一双凛冽的黑眸对上，睡意随着魂魄被吓没，他垂下眼睛躲闪，瞧见了这人扣门板的玩意儿。
一柄长剑的剑鞘。
噢——又是来夜宿的江湖人。
等他将人放进来，烛光之下，店小二才看清这剑客背上还有一名侠客，只是那侠客整张脸埋在剑客肩膀还滴着水的布料里，唯有环着人脖子的手在发颤，昭示这人还是个活口。
厚实的钱袋子放在桌子上有一声闷响，被扰了美梦的店小二立即换上笑嘻嘻的嘴脸，低头去看钱袋子时，还不忘抬头问这冷面剑客除了房间还需要什么。
“后厨的热水还温有，两位少侠要不先去后院的小房洗个澡，除一下寒气？”
埋在人肩膀上的脑袋偷偷掀起一道视线，但很快在碰到江晏偏头而因此靠近的侧脸后又迅速垂下。
店小二提着铜壶往后院走时，山雨正顺着屋檐砸在地面已经积累而成的水窝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衣角，还有一些借风飘入他领口，冰冷的触感使得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小房的门缝里漏出昏黄的烛光，却听不见半点水声，可方才店小二分明是打了半桶水进小房里。
这俩侠客也是怪哉，自打进了客栈，也没见他们有过一句话交流，说是生分吧，这还是背着人来的。
店小二犹豫着敲了敲门：“两位客官，再给您添些热水？”
里头依旧静得出奇，正当他疑心这俩人是不是哑巴时，木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雾气中只见那剑客半边身子挡在门前，令小二心惊的，依旧是那双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双眸。
“有劳，放在门口即可。”
声音比檐外的雨还冷三分。
“好嘞，那我替俩大侠关一下门。”
关门时店小二鬼使神差地抬头，恰从将合未合的门缝里瞧见剑客抬起的手，方才还握剑的手指正悬在那年轻侠客的衣带上方，像是要解又像是要系。
“我自己来。”
门完完全全扣上时，里头传来声闷闷的应答，尾音还打着颤，倒像是被热气熏着了。
“别动。”
这剑客的声音倒不似方才与店小二交谈里那般平淡无情了。
水声终于响起，店小二挠挠发红的耳朵，连忙逃去后厨给两位江湖客温酒。
三更梆子响过时，店小二在楼梯口撞见了上楼的二人。
剑客依旧背着人，年轻的侠客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般伏在剑客背上，也还是将整张脸都埋在他后颈处，教人看不清神色，两者的黑发皆散落开来，一时之间分不清彼此。
店小二举着油灯呆立在楼梯口，直到剑客冷冽的眼风扫过来，才慌忙让开道。
只听见剑客的脚步声沉稳向上，而那位年轻的侠客始终一言不发，唯有垂落的发丝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像是某种无声的依附。
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转角，店小二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回到客房，屋内已经点上了昏黄的蜡烛，窗户有缝，雨风钻进来，拨动烛火，光影在墙壁上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而模糊。
少东家被放在了床沿，湿发半干，垂在肩侧，眼睛的布条已经系上，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
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像是心虚，又像是某种难以言说的不安。
江晏背对他站在桌边，长剑搁置在僵硬的木桌上时有一声轻响，两把剑依附在一起，像是映衬某种意象。
床沿的少东家听到了倒酒的声音，酒香混着姜片的辛辣气息在屋内散开，在渐渐驱散寒意。
脚步声靠近，少东家下意识抬头，只见一杯温酒递到他面前，头顶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喝点，暖身。”
少东家捏着衣角的手指松弛，他伸手接过，指尖在杯沿轻轻一碰，又缩了一下，像是被烫到。
他抿了一口，热酒入喉，暖意从胸口蔓延开，却仍驱不散那股萦绕在心头的冷意与不安。
他家江叔太安静了……不是言语上的安静，是那种神态啊情绪啊方面的安静，这种安静使得少东家惴惴不安。
江晏没走开，就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深邃。
半晌，他伸手，指尖轻轻拨开少年额前垂落的一缕黑发，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次。
少东家被这亲昵的动作掐住喉咙，呼吸微滞，睫毛颤了颤，却没开口说话。
“吃点东西。”
江晏收回手，转身从桌上取了一碟刚让小二送来的点心，是软糯的桂花糕，还冒着微微的热气，他重新走回来，将碟子放在少东家手边，语气不容拒绝。
和方才喝酒一样，少东家伸手拿了一块，直接塞了满嘴，甜香在唇齿间化开，他却尝不出多少滋味，只觉得喉咙发紧。
江晏看着他吃完，才淡淡开口：“下次想走，至少告诉我。”
只是，这后头的一句不是让少东家在离开前告别，而是在指向别的意思——喊上我一起。
少东家手指一僵，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辩解，却又无言以对，只能低声道：“……我只是不想拖累你。”
江晏没接话，只是伸手，拇指轻轻擦过他的唇角，拂去一点糕屑，他的动作很轻，指腹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像是某种无声的宣告。
“吃饱了就睡吧，已经很晚了。”
烛火熄灭，屋内陷入黑暗之中，唯有外面时不时响起的雷光照亮这一方天地，风雨势头没有要停歇的趋向，反而越来越大，不知最为厉害的该是什么时候。
少东家在床上翻了好一会身，却丝毫没有困意。
江晏不在他身边，而是靠在了床边的窗框上，窗户是开了一条缝隙，只是这风都被江晏的身子给挡住了。
好像有些闷热，所以睡不着是能解释的。
少东家如是这般安慰自己。
可终究抵不过心头悸动的他悄悄拨开一线纱帐，借着外头亮起的白光，望向只留了他一个背影的江晏。
他该出声喊江晏上来睡觉，毕竟刚刚江晏先是追了他一路后面又背着他走了很长的山路，此刻最为疲惫的应是江晏才对。
可他张开嘴巴，却发现全部字眼都堵在喉咙里头，说不出一句话。
其实，他有很多话要告诉江晏，关于这三年，关于自己的眼睛，还有关于……关于在那座村子里，江晏压着他的后脑留下来的吻。
只是所有想问的想说的，都化为一根又一根密针，刺得他还有江晏都鲜血淋漓。
也许，两人该静一静。
少东家缩回手，转而攥住被角。
忽然，一股异样的热意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像细密的蚁群爬过经脉，酥麻、酸软，却又带着难以言说的痒意。
少东家呼吸一滞，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
热意渐浓，少东家咬住下唇，喉间溢出一丝几不可闻的喘息。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头脑转得飞快，终于想起了什么。
那杯酒。
那杯温酒。
江晏给他的那杯酒。
江晏给他的那杯酒里有药。
可刚刚在他喝完那杯酒后，江晏也喝了，这问题不是出自原本的酒上，那约莫不是那个看上去胆小怕事的店小二。
少东家指尖一颤。
是江晏。
他早该想到的，前不久他给江晏的酒里下迷药后趁夜溜走，却不想这人记仇得很，现在竟用同样的方式让他长记性。
这药不会让他丧失理智，也不似江湖上那些肮脏的春药，它不会摧毁意志，只会让每一寸皮肤都敏感得发疼，像是被羽毛轻轻搔刮，又像是有人用指尖沿着脊背一寸寸描摹，偏偏不得解脱。
他蜷缩起来，试图抵御那股恼人的痒意，可越是忍耐，越是难熬，终于，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声音极轻，却足以让床边的人听见。
江晏的背景顿住了，他缓缓转身，目光穿透纱帐，直直落在侠客身上，仿佛盯了上什么。
“难受？”
江晏开口，嗓音沉静低沉，听不出喜怒。
黑暗中，少东家呼吸急促，眼尾泛红，却倔强地别过脸，不肯示弱。
江晏伸手，一把掀开床帘，此时恰逢雷光乍现，倾泻而入，照亮床上的少年这狼狈的模样。
发丝凌乱，衣襟微敞，鬓角泛了汗，少年指尖死死掐着被子，像是在抵抗那股蚀骨的痒意。
江晏凝视他片刻，忽然俯身，指尖抚上他的颈侧，那触碰很轻，却让少东家浑身一颤，几乎要弹起来，却被江晏另一只手牢牢按住了肩膀。
“这是还你的。”江晏淡淡道，“迷药的滋味，如何？”
少东家眼眶发热，终于哑声开口：“你怎么这样……你……你不是我的江叔……”
江晏没有回答，只是用指腹缓缓摩挲他的脉搏，感受那急促的跳动，他的动作近乎温柔，却让少东家浑身发软，连挣扎都成了徒劳。
“再有下次……”江晏贴近他耳畔，气息冰冷，“我会让你更难受。”
少东家闭上眼，喉结滚动，终于低低“嗯”了一声，颇有些委屈的意味。
江晏垂眸解开自己的衣带：“这药无害，只是让知觉敏感些，一定剂量下可用来提高身体反应力，药性不长，不一会儿就能过去。”
脚踝被握住，江晏的手心烫得吓人，顺着他的小腿一寸寸往上，最后卡在膝窝处轻轻一拽。
少东家跌进一个满是熟悉气息的怀抱，江晏的手臂横在他腰间，像道挣不开的铁箍。
后背贴上的胸膛传来沉稳心跳，他僵着身子不敢动，直到对方的下巴抵上他发顶。
“如果你安好无恙，我能放你离开，任你逍遥江湖，可是，你的眼睛，还有你这三年的经历都在告诉我，我现在不能放手。”
发顶的重量卸去，温热的气息贴在了少东家颈部那跳动的筋脉之上。
“别离开我，至少现在。”
唇齿合拢，炽热的温度从脖颈上的吻蔓延到了少东家身体的每一处地方。
在满室的情潮中，他抬手抱住了胸前横亘的手臂。
sorry哇，晚了晚了，试图搞懂家园那什么建造的我还是屁颠屁颠来码字了，不过嘛，过了新剧情，感觉晏主还真是磕对了[狗头][狗头][狗头]
烧冬瓜：我要闹了，我是真的要闹了[白眼][白眼][白眼]
江酥：（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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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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