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范遥一见黛绮丝,原本严肃的神情立刻变得高兴起来,他有些意外,笑吟吟地迎上去:“你怎么来啦?”
最近黛绮丝自创了几道新的剑招,想找苦儿切磋,但苦儿好几天都没去凝翠园,就只好亲自来找她。
当黛绮丝来到遥袅堂,却见苦儿跪在地上,脸颊红肿,忙伸手将她扶起,有点不悦,对范遥说:“范右使,刚才我远远听见你责备苦儿,其实你也不必怪她,是我教她这么练剑的。”
苦儿一怔,此时她还不知黛绮丝的身份,怕她会得罪范遥,忙道:“小姐,这不干你的事,是我自己练的不对。”
黛绮丝摆了摆手,打住了苦儿的话,冷冰冰地对范遥说:“孟铭扬教的是新月剑法,苦儿学的也是新月剑法,怎地便有正邪之分了?”
范遥忙解释道:“铭扬重内功,苦儿重招式,这当中便有大大的不同。”
黛绮丝却不以为然:“刚才你说,武术的要点在于内功,内功一成,便无往不利,认为修炼内功才是正途,可我并不这么认为。依我看,武术的要点在于招式快速,招式一成,纵然内功平平,也能克敌制胜。苦儿击败了孟铭扬,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范遥道:“苦儿虽然赢了,但她不能控制自己的招式,这就是内功薄弱的后果。我并非否认将招式练快练精不好,但要点在于主从不同,到底是以内功为主。”
黛绮丝针锋相对地说:“苦儿不能控制自己的招式,也许是因为还没将招式练得足够纯熟,不一定是内功薄弱的缘故。再说了,波斯总教的高手也不喜欢修炼内功,但也一样可以轻松驾驭各种精妙的招式。”
范遥耐心解释道:“先练招式,固然容易速成,见效极快,但以内功为底,根基沉稳,成效虽慢,却后劲十足。刚开始的时候,定是将招式练精练快的人占上风,但各练十年,练内功的人就会慢慢赶上。当练到了十五年后,练内功的就会越来越强,逐渐将练招式的抛离。过了二十年,那练招式的就望尘莫及了。苦儿虽然侥幸赢了铭扬,那是因为铭扬的内功还没练到家,待得铭扬将内功多练几年,苦儿就不是对手了。”
他本来还想说,正因为中原文化强调根基,武林中人皆以修习内功为重,所以中土明教的高手比波斯总教要多,久而久之就脱离了波斯总教的控制。
在南宋的时候,中土明教与波斯总教曾在扎格罗斯山举行过一场比试,尽管波斯明教的弟子招式千幻,套路万变,但中土明教的弟子凭着深厚内功,以拙胜巧,以静制动,将对方全数击败,终于脱离了总教掌控,自立门户,奠定在中土的基业。
这些事实都足以证明练内功的重要。
但黛绮丝不甘示弱,坚信自己的观点才是正确的,范遥对她素来迁就,只好哑声忍让了。
其实内功与招式之争,在武林中由来已久,不同的帮派有不同的主张,即使在同一个门派中,也会有不同的看法。
例如在华山派,就有过“剑宗”和“气宗”之争,这剑、气二宗后来还争得反目成仇,相约在玉女峰一决雌雄,最后双方伤亡惨重,直接导致了华山派内部分裂。
范遥说的道理,波斯总教中职位较高之辈早就开始意识到,黛绮丝因为年轻,所以还不明白,她仍辩驳道:“若要等二十年才能练成高手,早已人老珠黄,还能在江湖上有什么作为?”
平日在明教中,若有人敢与范遥这般争论,他必定疾言厉色,与之辩个不休。
但此刻,苦儿见他竟不以为意,只是一笑置之,满眼宠溺,看着黛绮丝的神情痴痴迷迷,倒像是很拜服她一样。
黛绮丝又辩驳了一番,范遥仍是深情款款地望着她,唇边的笑意久久荡漾,到最后竟然还附和道:“你的见解,也颇有独到之处,范某心悦诚服。练内功确实不是一蹴而就,也很费耗时间,如今明教正是用人之际,如果教中弟子能先把招式练快练精,对于上战场杀敌也很有帮助呢。”
见范遥这么轻易就服软了,苦儿和孟铭扬愣愣地对视了一眼。
黛绮丝这才淡淡一笑:“本来遥袅堂的事,我作为外人,不应该多问。只是,范右使你平日对苦儿未免太严格了。”说罢,又对苦儿小声道:“别搭理他,我们到凝翠园去。”也不征求范遥的同意,牵了苦儿的手就离开了。
一路上,苦儿内心忐忑不安:“小姐,其实我觉得范右使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你刚才那样反驳他,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黛绮丝微微一笑:“那你觉得他生气了么?”
苦儿愣了一下,心想,是啊,范右使哪有半点生气的样子,眼睛里满满都是对小姐的敬慕。有点惊讶地说:“平日范右使说一,没人敢说二。他认为是对的事情,如果别人提出异议,他一定会力争到底。今天倒是奇怪,他居然还附和着你。”
黛绮丝扭头看了苦儿一眼,眸光一片幽深,沉吟片刻,道:“苦儿,有件事情,我本不该瞒你。”
苦儿奇道:“小姐,你瞒我什么了?”
黛绮丝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苦儿又愣了一下,她与这位小姐相交数月,还真从未问过她的身份来历,难道她是教中什么首脑人物,说话举足轻重,所以范右使才不敢反驳?
黛绮丝淡声道:“我其实是波斯总教派来的圣女,名叫黛绮丝。”
听见“黛绮丝”三个字,苦儿的心如被电击一般,惊呼:“啊!你就是黛绮丝?”
黛绮丝轻叹一声:“我之前没向你表露身份,是因为你是婢仆,我是圣女,咱俩地位悬殊,我不希望你与我交友有所顾忌。何况,我知道你钟情于范遥,而范遥却喜欢我,当中纠葛,一度让我不知如何向你开口。我知道你迟早会得悉我的身份,倒不如趁着今天向你说明。范遥对我的感情,我很清楚,不过你放心,那只是他一厢情愿,我对他根本没有意思。我不希望因为我的身份,还有范遥的缘故,而影响到我们的友谊。”
苦儿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位日日与她练剑的小姐,竟然就是范遥心心念念的意中人黛绮丝!
自她来到明教,人人都说黛绮丝是武林中的第一美人,倾国倾城,明艳动人。她一直很想知道是谁,却又害怕知道是谁。今日得知真相,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眼前的小姐姿容绝世,真有如坠入凡间的仙女。想到范遥的意中人原是这般人物,确又不得不心服。
苦儿呆呆地看着黛绮丝良久,豁然一笑:“小姐,你过虑了。我喜欢范右使,也喜欢你,不会因为你是范右使的意中人,就心存芥蒂。”
黛绮丝心弦一松:“真的吗?”
苦儿认真地说:“承蒙小姐你不嫌弃,与我成为好朋友,我感激都来不及。何况,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喜欢范右使是我的事,范右使喜欢你是他的事,不该影响到咱们的友谊。”
黛绮丝低眉婉转一笑:“是啊,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感情这种东西,还得是你情我愿,不能强求,要是他明白就好了。”微微一合眸子,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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