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站台上没什么人,”弗莱鹏的耳朵贴在圆形出口上,“我们得等下一班列车来,到时候混进人群中。”他右手做出切割的动作,比起“混入”,可能他更像表达的是“消灭”。
这十分钟的时间不用动作,森夏恩在原地抱起了手臂——她可不敢随意去倚靠墙壁了,以免又碰到什么不该碰到的东西。女孩自顾自地转动着手腕,关节摩擦的响声从那处传来。她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做起这动作了,因为盯着那个叫纽特的人太久。其实他们刚认识没多久,至少从森夏恩的角度来看是这样的,真希望这种凝视没给他带来什么困扰。
会吗,会吧——但他遮遮掩掩的事情,才真叫她困扰。
“丹佛外围有被感染的人吗?”
女孩的声音响起,托马斯不禁想起腿上的伤口——受伤对他们来说算是家常便饭了,但这次并不算是。他上车的动作该再快一些的,那样的话,那些感染者就接近不了他。不过幸好受伤的是自己,一个已经被确认的免疫者。
“有,但都被清理掉了。”
森夏恩明白弗莱鹏说的“清理”是什么意思,实验部偶尔也会做这种事情。不,不是偶尔,这种事情在实验部经常发生。据说灾难总部的上一任总理,就死于一场浩浩荡荡的清理行动。
但还是有些感染者被留下来了,被关在实验室里,就像总理经常关照的那个叫夏安的女孩。还有一部分,被困在眩疯坑——这地方是夏洛特告诉她的,那女孩真是什么都喜欢往外说。但就算夏洛特不告诉她,森夏恩也会记起来的。她去过那里,在很小的时候,维克多医生和她一起。
那是一场惩罚,惩罚她脑中扎根依旧的逃跑念头。在眩疯坑,森夏恩看到母亲亲手挖出了自己的眼睛,维克多知道她将永远记得那鲜血刺鼻的气味,永远记得那女人哽咽的声音。只是到了现在,母亲这个词在记忆中不过是白底黑字的符号,她再也记不清别的什么了。
或许还有在眩疯坑见到的那句话,实验部中有人全身心地相信着那句话——可对她而言……她一刻也不愿再想起。
接下来的对话中两人了解到,反叛军并没有建立自己的实验体系。他们与干将组织确实不同,领头人物还需靠实验部内的线人才得以苟延残喘。看来要救布兰达那个女孩,真的只有进入实验楼一条路。
救布兰达并不是森夏恩的意愿,只是她看到托马斯在黑暗中低垂着头,棕色的眼瞳中倒映出地上的石砖,那些冰冷的物体像士兵一般紧密排列着。那男孩站在那边一动不动,但紧握着的拳头足以暴露他的心情。
“车到了——”
眼前的门被打开,站台上清冷的蓝色光芒照在女孩脸上,那像是扫描仪一般的感觉叫人难以适应。他们踏出这个排水系统,几步就跟上人流。周围的人丝毫没有察觉,就连那些刻意避开让路的人,也没有在三人身上多看一眼。
他们只是拉紧脸上的白色口罩,心事重重地奔向属于自己的站台。有些人从病毒蔓延开始就生活在这里,而有些人却是从外派的据点调遣过来——而无论是哪一种,都亲自在实验室中见证了病毒的骇人。
“走这边——”
弗莱鹏在车站出口处向右拐入了街道,天色已经渐渐暗淡,高墙之内都被泼上了墨色。原来安全区中同迷宫里一样,永远看不见日落。站在城市的中心,花花绿绿的招牌投射出杂乱的光线。杂乱而又有序的体制内,森夏恩见到了躲在雕塑之后的,那座完工的实验楼。
他们游走到安全区的边界,踩在刷过一遍新漆的楼梯上。趁着夜色,一行人登上这座城市的最内一层高墙。在那里,托马斯能俯瞰这里的全貌——高楼林立,霓虹灯一层叠着一层。他们奔跑在地下迷宫之内时,有无数人在焦土区死去风干,而这些自以为是的圣人,却毫发无伤地呆在高墙之内。
望向这不存在记忆深处却莫名熟悉的一切,男孩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无力。他垂在身侧的拳头放松又重新攥起,毫无源头的电流通过托马斯全身,似乎有无数只蚂蚁啃食着他的脑髓。
“那边是实验楼——”森夏恩将弗莱鹏的望远镜扳到正确位置,她察觉自己的伤口不断拉扯,没有几个月是好不了了。
弗莱鹏的视角里,那厚厚的镜片后立刻出现了一座颇有设计感的建筑。只是内部的结构还是像往常一样无趣,整齐排列的十来层窗户,在此刻都闪烁着白炽灯的光芒。
“没错,免疫者和血清都在那里——但我们没法直接进去。”弗莱鹏出声提醒,他感受到托马斯的躁动,“我们没有通过那扇门的权限,而且只要你进到那里,实验部就会发现你的行踪。”
“为什么?”
“你身体里的芯片,”男孩接着道,“他们都说你是重点通缉对象,伙计。”弗莱鹏从望远镜前抽离,他的目光放在另一边的女孩身上,“盖里说你是实验部的人,你有什么法子?”
背对着风口,森夏恩将碎发憋到耳后。她拉开黑色手提包,在其中摸索着——不多时,一张吊牌被女孩握在了手里。那张工作证被她放在眼睛平行的位置,两副一模一样的面孔出现在了弗莱鹏面前。
“酷——”
“不行。”托马斯出声打断了尚未萌芽的喜悦,“你也是实验对象,森夏恩——你的身体里也植入了芯片,他们一定知道你和我们在一起。如果你直接进入实验楼,那我们就都暴露了。”他的姐姐是重点实验对象,屏幕上那几个刺眼又惹人厌烦的单词他不会忘记。
如果这张卡刷下去,后果可想而知。不仅救不出被关押的免疫者,可能连同他们几个月来的所有心血都要搭进去——没错,从这场营救的一开始,纽特和他就知道他们不会止步于此。
不会止步于救出一人。
“想多了,这张卡的权限进不去实验区。”森夏恩直视那男孩的眼睛,她从那和木头一个颜色的眼中窥见一抹担忧,“但暂且缓解你的心事,我还是做得到的。”
给那个叫布兰达的女孩延续一点生命,她还是做得到的——谁叫森夏恩真的违背上司的意思,把血清库从实验区分离。这不是个设计失误,这是她故意而为。只过去了一天半而已,博格那组人的效率,应该没法做出什么大的改动——血清需要在低温环境下才能长久保存,24小时不间断的电力需求和电路分歧,就是个巨大的难题。
托马斯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的嘴因为紧张抿成了一条线。他知道森夏恩看出他的心事了,说实在的任谁都能看穿。他们的队伍中有一个不幸感染数月的女孩,而那女孩还多次出手相救。
他知道布兰达很适合并肩作战,也承认很难不对她有好感。
女孩将望远镜又微调向了另一方向——在实验楼的最右侧有一条连廊,与右前方那栋几乎复制粘贴的大楼相通。两座楼有不同的入口,但显然前面的这座的出入人员比实验楼稀少许多。
“这是——”
“我们设计的时候叫它B馆,实际就是一些……”女孩斟酌着话语,弗莱鹏的眼中像是能射出激光,几乎要在她的衣服上烫出个洞,“堆放各种化学药剂还有一些瓶瓶罐罐——你明白我的意思。”
“解药就藏在那里?”
“不是。”森夏恩立马否认,“属于实验部门的机密,自然都藏在实验A馆里——你们得想办法把我们搞进去。”
弗莱鹏莫名其妙被扣了顶帽子,他好像只负责带路来着,剩下的理应由合作伙伴来负责,但这女孩说什么?她还想让他想办法把他们带进实验楼?笑话,他要是有办法进去——
“这事你们得回去好好计划。”
那位设计师的声音打断了弗莱鹏的思绪,他看着那女孩将手提包的提手叼在嘴里,有些僵硬地踏上几人上来时曾攀登过的阶梯。森夏恩的最后一句话他没太听清,但大概是——
她要去给计划拓宽点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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