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在此处戛然而止，两人不约而同发出的笑声填补了句末的空白。
“你不去找莉琦吗？”
“不去，”纽特翻了个身，正对着米诺的一张脸，“其实我想去的，但最好不去。”他的表情在黑暗中变得有些严肃。
近几天纽特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这里的规章制度不知道比从前的学校严格上多少倍，可他却能躲开监控和警卫，一而再再而三地溜去从未被告知过的B组。
这一切都太容易了，像是有人在背后纵容他，纵容他们这样做。而当真正的大鱼上钩了，他们就毫不留情地收回这颗鱼饵——纽特突然感到心头一紧，好像这一天已经来了似的。
他们会再次惩罚他吗？再一次逼着他忘掉莉琦？
他不会忘了，永远也不会忘。
纽特在黑暗里握紧了拳头，而身边的男孩很久没有再说话，像是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直到兰尼先生在走廊里打了个喷嚏——纽特猜那是兰尼，因为只有他打喷嚏才像是吹口哨的声音。
“见鬼，我居然做梦了。”米诺小声嘟囔着，呼吸竟然有些急促。
“做梦没什么稀奇的，伙计。”
“但我的梦足够稀奇。”
纽特不置可否，只是问他：“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
突然，宿舍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橡胶的鞋底踏在地板上，发出动画片里才有的滑稽声音。杂乱的脚步之间，纽特听见一道陌生的男声——“抓住她，带到办公室去。”
他们去抓谁？
纽特才刚支起上半身，集体宿舍的门就被暴力推开了。随着门和墙壁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比头顶的氛围灯更加刺眼的白光照射进来，几乎是所有人都在这会儿醒来了。
男孩想缩进被子里装睡，可兰尼几步就走到了他跟前。像是机器被设定好了程序一样，从一开始就锁定了纽特。“你，叫什么。”
“……纽特，先生。”他脸上还能装出镇定，但手心出的汗已经叫他握不紧拳头。
“下来！动作快点！”
纽特赶紧掀开了被子，或许是他们发现了他夜里偷偷跑出去的事，要给他一些惩罚。如果是这样的话纽特也认了，至少他在彻底忘记妹妹之前见过她了——不，他不会忘记的。
“认识她吗？”
夜晚清冷的走廊上，兰尼却把另一个女孩推到他眼前。她的左肩被人掐着，双手也在背后被束缚。纽特见到她的脸，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头。
随即他就在那张总是笑着的脸上看出焦急，还有藏也藏不住的恐惧。
“她叫什么名字？”
日期：223.3.30|时间：0.35
他终于聪明了一次，森夏恩是这样想的。
“我不知道。”
“是你告诉她怎么来你们这边的？”
纽特轻轻抿着嘴，终于将眼睛从地板上挪开，对着女孩从没见过的男人摇了摇头。
那男人冷哼一声，不难从中听出嘲笑。他抱起双臂，有些不耐烦地看着男孩。“那你倒是说说，怎么认识她的。”
“他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他……”森夏恩的目光无处安放，只能盯着她和纽特中间的一块地砖，“他是我弟弟，我来这就是为了他。”
对面的纽特突然抬起了头，他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试图像她一样从目光中洞悉想法，但他失败了。
“那他叫什么名字？”
森夏恩抬起头，发现那男人脸上的表情瞬间由戏弄转为阴沉——他的眼窝向内凹陷，却藏不住眼中的思绪。
“我不知道，先生。”
话音刚落，男人就揪住纽特的胳膊，强制他转向另一边。与此同时，森夏恩也被身后的人控制着，朝着来时的走廊走去。她想要回头去看，看他们把那个男孩带去哪里，可这一举动遭到了警卫的制止。
更要命的是……森夏恩认识这条路，这条在几个月前走过的路。
他们又要对她的记忆做什么？明明她已经把不该忘记的都忘记了，他们还要做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亲人的所有了，他们还要做什么！！
森夏恩突然转过头，对着左肩上的胳膊狠狠咬了下去。腥甜的气息在口腔中弥漫，女孩能感受到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连同耳边也响起“嗡嗡”声。
这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
她感觉有一阵电流走遍全身，这是她的错觉吧，又或许他们真的对她用了□□。坠入一片黑暗之前，森夏恩只觉得愧疚——那个纽特。
日期：223.2.30|时间：5.36
她从不知道这里有心理医生。
“好了，森夏恩，我们只是简单聊聊。”女人将一杯热牛奶推到女孩眼前，又双手交叉起来放回原位，“这里没有监控，也没有第三个人，我们说的一切都只会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她笑起来，嘴弯成一个过于完美的弧度。
森夏恩动也没动，她现在没力气演笑脸相逢的戏码了。如果他们知道了她还没忘记名字、没忘记弟弟，而且要因此惩罚她的话，那就尽管惩罚吧。
她既不会反抗，也不会忘记。
只是那个被她连累的男孩……
“椅子不舒服吧？很少有小孩来我这，”女人绕过办公桌，将森夏恩从木质椅子上抱起来，走向铁门旁边的红色沙发，“坐这吧，或者躺下——你怎么舒服怎么来。”
她单膝跪在女孩旁边，轻轻捏着她的一双手。森夏恩能看到她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还有嘴角的一颗痣。这件房间几乎所有东西都是冷色调的，除了女孩坐这的沙发、女人的发箍和办公桌上的牛奶杯。
它们都是红色的。
“还没说我的名字呢，朋友之间都得先互换名字，对吧？”女人笑眯眯地将工作牌从胸前摘下，放在森夏恩眼前，“西尼斯特——工作时大家都叫我贝克小姐，但我们又不是需要保持客气的同事，对吧？”
西尼斯特略显调皮地眨眨眼，眼角的皱纹却暴露了她的真实年纪。小孩子或许看不出，也不介意这种刻意的亲近，但森夏恩自以为不算小孩子了——即使她只有六岁。
“忘了，我得把你的牛奶端过来。”
女人踩着有节奏的步伐，慢慢走回了那张擦得锃亮的办公桌。森夏恩只看着被子里蒸腾出的热气，尽量不和西尼斯特对视。她猜这杯牛奶里一定有什么药剂，会让人在喝下之后把所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玛丽说你今天不用上课，”西尼斯特一直瞧着她笑，“在我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亲爱的——”她突然压低了声音。
“我和他们不是一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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