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次王慧侦都忍不住想要把脸上的帕子拽下来，却被人拉住了衣袖。
拉住他的人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生的不算美，却自带一种楚楚可怜的模样，“少爷，”小姑娘眼圈已经红了，“少爷就要成亲了，可是小柳好舍不得老爷夫人。”
“说什么呢。”有人低声喝道，“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把眼泪收回去。”
成亲？成什么亲？我成亲盖帕子做什么？王慧侦又忍不住伸手。
“少爷，你就再忍一会儿吧，马上就能见到姑爷啦。”
王慧侦伸出去的手愣住了，他忍不住想要笑，既然管他叫少爷，又哪里来的姑爷？
王慧侦被人引着去了一个大厅，从帕子的缝隙里，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我认识他。王慧侦心道，他是谁？
想了半天，却没能想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王慧侦晃了晃头，头上的帕子随着晃动滑落了些。
“少爷！”小柳赶快把红帕拉正。
王慧侦指着那人问道，“那是谁？”
“少爷，你又跟小柳开玩笑了。”小柳边帮他整理衣裳边道，“你跟姑爷感情这么好，就是忘了全天下的人也不会忘了姑爷吧？”
忘了全天下人，也不会……忘了他。
是啊，他现在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不认识这里的这些人，可是自己记得他。
有些迷惑了，那个人真的是自己喜欢的人吧，现在他站在那里，等自己过去，跟他成亲。
“父亲！父亲！”
一个小人从远处跑来，一把抱住狮子的大腿。
“父亲抱~”小人张开了肉呼呼的莲藕一样的胳膊。
狮子一时手足无措，他……叫自己父亲。
可是，自己好像并不能……
“父亲，抱抱~”小孩又伸了下胳膊，打断了狮子的念头。
把人抱了起来，跟着的乳母才赶了过来。
“哎呦，小祖宗。”她跑的气喘吁吁，跟狮子解释，“说是湖里的荷花好看，让我去摘，这刚摘了一朵，一转头人就不见了。”
“没事。”狮子安慰乳母，看手里的小人拽过了荷花，抓在手里，又递给了自己，“荷花，小墨喜欢，送给父亲。”
狮子把荷花握在手里，感觉心里有一块被填上了，沉甸甸的。
“小墨。”亭子外有人叫道。
“爹~”小墨叫的脆生生的。
狮子抬眼看，王慧侦。
王慧侦走进来摸了摸小墨的头，“又去哪儿疯玩去了，晒的这么黑。”
小墨看了看王慧侦，又看了看狮子，“我没上哪儿疯玩，我是长的就黑，随父亲。”
“父亲，父亲！”
小墨拉着狮子的袖子，狮子无奈的放下了手里的书，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怎么在不知不觉间，小墨就长到这么高了？
“父亲~”另一边的袖子也被拉住了，一个白白净净，有着大大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的小女孩，正委屈的噘着嘴，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狮子忍不住弯下身子把人抱了起来。
小女孩抱住了狮子的脖子，趴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用软软糯糯的声音道，“父亲，你说，你是更喜欢哥哥，还是小砚？”
狮子刚要开口，衣摆又被拽了一把，小墨正气鼓鼓的看着他。
他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正为难间，王慧侦拎着一壶蜂蜜桂花茶和一些小点心走了过来，“要吃的快过来。”
两个娃娃马上忘记了还在打架这件事，跑过去拿糕点。
王慧侦拿了一个递给狮子，“尝尝？”狮子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很甜。”他嘴里吃着糕点，眼神却一直望着王慧侦。
小墨推了推小砚，“我看咱们也别争了，父亲肯定最喜欢爹。”
狮子闻言狡黠的笑，把剩下的糕点喂进了王慧侦的嘴里，从背后抱了上去，“对，父亲最喜欢你们爹了。”
“不好了不好了！”小柳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吵醒了趴在桌子上小憩的王慧侦。
“少爷，不好了！”
还没完全清醒，王慧侦看着小柳的脸，她怎么，变得这么胖了？眼角好像也有了皱纹。
“怎么了？”
“姑爷……姑爷他……”小柳哭道，“皇上让姑爷出兵去打西晔。”
出兵……打仗……
“他人呢？”
“姑爷在前厅，刚接了圣旨。”
王慧侦在走廊上跑，应该是很熟悉的地方，可却偏偏迷了路，等他跑到的时候，狮子已经准备要走了。
小墨和小砚一边一个拉着狮子的胳膊不放，狮子的母亲也陪在旁边擦眼泪。
“你要走了？”
“嗯。”狮子点点头，把人拉到怀里抱住，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会回来的。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一个人并不难熬，等一个人才难熬。
王慧侦不记得是第几次接到狮子的家书了，信上常常只有几句话，最后必定写着，等我回来。
日子过的浑浑噩噩，家里好像多了一些人，又少了一些人，小墨和小砚又长大了些，小柳也当了娘了，突然有一天，狮子就回来了。
狮子老了，鬓边已经有了白发。
王慧侦在阳光下打量狮子，伸手摸着他下巴上的胡子，觉得很好玩，他想开口，眼泪却先一步掉了下来。
他以前从未想过狮子会老，也没想过自己会老。但人怎么会不老呢？
我们都老了。他感慨，心里却奇异的安定下来。
双双辞了官，再也住不了这么大的房子，他们在郊外的山下买了一块地，有一方小池塘，还有几间屋子。
他们在屋前犁了一块地种菜，屋后种了许多果树，没事的时候就躲到树下看书喝茶。
王慧侦买了鱼竿说要钓鱼，钓了几天都没有收获，狮子不得不跟小墨到城里买了几桶鱼，到了进去。
过了几天王慧侦喂鱼喂出了感情，又舍不得吃了。
小墨说，他大到可以养家了，带着小砚在城里开了一家酒楼。
他道，多亏了父亲和爹厨艺不佳，才让自己和小砚练出了一手好厨艺。
这天正是初春，吹起来的微风都带着暖意，狮子去了城里，拿小墨和小砚说要送给他们的点心和酒菜。这两个孩子打趣说若不是他们隔几日就准备一堆酒菜送过来，以他们的厨艺大概会被饿死，又说不如他们到城里来一起住吧，这样可以吃到新做出来的饭菜。
狮子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年轻，就拎着东西慢悠悠的往回走。
到家的时候王慧侦正躺在树下睡觉。
王慧侦很喜欢睡觉，总是睡不醒，几片桃花从树上飘落了下来，落在他脸上。
狮子走过去，小心的把花瓣一片片的拿了下来，打量了一会儿王慧侦，他们的确是老了，王慧侦的头发都白了。
可是他睡着的样子还是跟很多年前一样，嘴角微微翘着，看着就想让人吻上去。
狮子把自己的嘴唇贴到了王慧侦的嘴唇上，王慧侦没有醒。
狮子在旁边的另一张躺椅上躺了下来，觉得，这实在是很好的一生。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洒下来，不太刺眼，狮子决定也闭上眼睛睡一觉。
在完全陷入黑暗之前，一只鸟突然飞了过来，落在了他身边，歪着头看着他道，“狮子，你还没有醒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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