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她自水中来,干净无垢。
素手托起水中的躯体,水似乎无法接受她的重量,缓缓浮起,她注视手上的躯体,年轻,蓬勃,充满一切得意与自豪。
但他的眉心,是皱的。
她托起他,往岸边飘去。
风轻云淡。
有人站在远处,不敢靠近。
她沉默着,一方白布裹住这肉身的面容,托着这肉身去往房子的地方,无人阻拦,放在床榻上,半垂睫毛。
她深深叹了口气。
“前辈。”
一位女道子在房门外,抱拳弯腰。
她出门,赤足,散发,面容平静。
女道子不抬头:“师傅可还好?”
梦蝶看自己无缺的身躯,缓缓回道:“被我采补太过,身空体虚,我灌了自己的炁给他,现今睡着了,且要一两天才能醒吧。”
女道子:“……”
双修就双修!采补是个什么玩意!
不敢说,不敢问。
“公司那边来人了。”
“他们来做什么?”
“说是……来要个说法。”
“我和自己的道侣双修,他们要什么说法?”
道侣是个什么玩意?
什!么!玩!意!
“我要守着张之维一天,谁也不见。”
“……是。”
梦蝶关上门。
常有恨没人敢怎么着,坐忘带着百一百二去深山老林子,杰西卡去忙生意,罗小花说不来,任菲硬着头皮跟着赵方旭来了龙虎山。
两条龙的异象持续了两天,就算一般人看不到,一般的手段也拍不到,那雷云也够呛。
她师娘还很不在乎地说自己跟道侣双修要什么说法。
这个事情确实不该有什么说法。
主要是闹大了,整个异人界都知道张之维光天白日跟人双修!神交!天昏地暗的!
主要是闹大了。
梦蝶见他们了,赵方旭也不知道怎么说,这个修行没伤天害理,没什么可指摘的,说来说去顶多就是扰民。
他说不出让梦蝶下次双修前先报备这事。
梦蝶自己说下次报备。
“修行又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情。”
赵方旭难得有点脸红。
“这次是我做得过火了,下次提前跟你们报备。”
虚心认错,说会改。
“还有一个事——”赵方旭把论坛给她看,“您要不要声明一下?”
“声明什么?我跟张之维双修?还是有恨骂全性?小赵。”梦蝶把茶杯放桌上。
赵方旭立刻挺直了。
“你怕什么?八奇技那些个劳什子牛鬼蛇神,有我在,你怕什么?以前的旧事遮遮掩掩的才让落人口舌,说开揉碎了有什么?全性闹事我来收拾,十佬闹事我也能收拾,你要是怕我,也没事情,我是修道之人,最后要么升天要么羽化,左右不过一具尸体或者没尸体的事情。我妹妹是个是士兵,她死在边境线,你放心,我不闹乱子,我的徒弟,我的后人也不闹乱子,她们修道是想明悟,不是什么权力。”
“这个时代和那个乱世不一样了,我守法,犯了错我认,你跟我讲,我改就是,你不要这样子指望我能明白你的暗示,我不懂那些,我们都明堂着来。”
“……我真的能说吗?”
“你说。”
赵方旭深吸一口气。
“你这么大年纪了就不能少做点为老不尊的事情?异人的圈子因为你和老天师的事情都快生出别的乱子了!我容易吗我?你就跟一尊大佛一样,好用是好用你知道你用起来多麻烦吗……”
梦蝶听他骂了半小时。
赵方旭骂完了。
梦蝶说我改,回头把检讨书交上去。
赵方旭心气下去了,又说可别,“我把这口气吐出来就好,您真交上来我才折寿,剩下的事情我让公司安排,您照做行不行?”
梦蝶点头:“服从安排。”
张方旭点头:“那您回头跟我出席几个场合?”
“成。”
“梦蝶——”
院子里传来大喊。
梦蝶整理自己的衣服,摆手示意不必惊慌。
白色道袍的年轻人有着挺拔的身躯和俊朗的面容,冲到梦蝶面前,咬牙切齿:“你对我干了什么?”
“什么叫我干了什么?”
“你看看我这是什么样子?”
梦蝶十分平静:“双修必然会彼此影响,张之维,你当然会沾染我的炁,我的炁让你不老,这是应当的事情,你慌什么?”
黑发的年轻人愣住,猛地拍额头:“把这茬忘了!果然是年纪大了就健忘——”
“老天师?”赵方旭一头冷汗。
任菲已经悄摸摸打开摄像头了。
年轻的男人不知道该应不应。
一个长生不老的就够惊世骇俗了,再来一个……
“赵董。”张之维扯开了一个微笑。
剥去年老给的和蔼加成,这个有手段有实力的年轻人就藏不住锋芒了,唯我独尊的特质和平和的氛围矛盾又融洽。
赵方旭有预感,他第一句话交代不好今天就走不出龙虎山了。
八奇技只是怀璧其罪。
长生不老那就是唐僧肉。
异人异人,异于常人。
这两个……还是人吗?
这两个祖宗遵守法纪是她们没必要打破,但是要是撕破脸……
赵方旭心里的天平往左往右。
梦蝶说:“小赵,别打算盘了,张之维,你吓唬一个小孩子有意思吗?”
男人笑着开口:“什么吓唬,这是和赵董打招呼呢。”
张之维转身想坐椅子上。
梦蝶一把拉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胸口,仰着脑袋说:“张之维,你去哪儿啊?”
“撒手!没皮没脸的!”
“双修的滋味真舒坦,”梦蝶隔着衣服摸张之维精瘦的腰,“你舒坦吗?”
张之维一动不动。
任菲猜他吓傻了。
别说张之维,她也吓傻了。她是有俗家的,父母叔伯都有的,她是被楚然托付的小孩儿,所以已经收了三个徒弟的梦蝶摆摆手收了第四个就没怎么管过她,她喊一声师娘,是跟着几个姐姐喊的,真论起来,有名无实,梦蝶没教过她什么,甚至是不怎么喜欢她的。
她有记忆以来,这个师娘就像石头和青铜做的雕塑,毫无波动地看着一切,呼吸很浅,脚步很轻,就跟真的神像一样。
可是呢,现在呢。
这个神像走下神坛,活了过来。
任菲不觉得感动,只觉得可怕,那两只缠在老天师腰上的手像是刀子一样就要腰斩了张之维,任菲呼吸不过来,她觉得那个东西陌生极了。
那个和她师娘一样的东西……
张之维抓着梦蝶的手来了一个过肩摔。
“道友,”张之维的语气不是在生气,“自重啊。”
轻飘飘的。
梦蝶从地上爬起来,打打身上的土:“小赵啊。”
“前辈您讲。”
“新世纪是不是讲究一个婚恋自由还要证明啊?”
“是这样,前辈。”
“那我追张之维违法吗?”
“不违法。”
“成,我明天复工,你要没事就回去吧。”
赵方旭擦着汗说前辈您飞机票我报销。
赶紧溜了。
还是惜命。
任菲喊:“师娘。”
梦蝶瞥她一眼,说:“你要没事也回去吧。”
任菲起身。
人没了,张之维一下虚了,扶着椅子坐下,梦蝶就在旁边看着,张之维的眼睛阴沉沉的:“孽畜!”
梦蝶说:“没炼化干净。”
一群弟子不敢吭声。
她们坐在一起。
张之维说:“那怎么办?”
梦蝶说:“再帮我一次。”
“帮你一次就掏空我了,你什么人啊,我再帮你一次。”
“我是你道侣啊。”
张之维目瞪口呆。
“无情道要先生情再斩情,”梦蝶看张之维,“张之维,帮我斩情。”
天尊!这是弟子能挺听的吗?
“……看见门了吗?自己滚。”
梦蝶喝茶。
“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啊?你不要脸了?你还记得你自己信誓旦旦拒绝我的时候多果断吗?而且你这是人话吗?让我帮你斩情,人言否?”
“是挺不人话的,但是我除了你,也没别的人生情了。”
兴许是年轻了,皮质层薄,一红还是挺明显的。
“张之维,”仿若叹息,仿若求饶,“帮帮我吧。”
这是一个坑。
张之维看梦蝶。
然后他跳进去了。
她已经走得太远了,远到……他也想知道门后面是个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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