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叶是突然病重的。几个年轻人花光了大半积蓄,也没能把她救回来。
也就在那时,土方十四郎开始了他的叩拜。
他几乎算得上是怒气冲冲地闯进医院,却找不到发火的对象,仿佛他生来就该紧锁着眉头、一脸凶相。蹲在病房外当蘑菇摆件的冲田总悟被他像拎垃圾一样拽起来,团吧团吧塞进汽车后座。在总悟还没缓过神来时,车已经开上了乡间的野路。
“土方先生,你这样好像拐卖犯啊。”冲田总悟好久没吃东西,猛地被拽上车,只觉得头晕恶心。
“带你去给三叶祈福。”土方没多解释,“后座有面包,先对付一口。”
那时两人心情都极糟,没了往日堪称针锋相对的拌嘴,车里只有新添汽油的味道。冲田总悟什么也吃不下,也没心思看窗外。后来他想,之前没见土方开过车,那时这家伙有驾驶证吗?
无从得知了。就像寺庙是否灵验一样,路上的尘土被车惊到,泛起又下落。
他们去的是市里一座有名的寺庙。它藏在山谷深处,这么多年周遭也没发展起什么产业,荒凉中透着一股神秘。旁边零星开着几家饭馆小店,东西都贵得离谱,专骗外地人。
他们到时,天还没亮。初春的风像刀子刮在脸上,冲田总悟被土方十四郎按在庙门口磕头时,风顺着衣领割进喉咙,呛得他差点咳出眼泪。
你有病啊土方先生。他刚想骂,就见那个一身漆黑的家伙也直挺挺地跪在了他旁边。
“听说从这个门口就开始磕,比较灵。”土方十四郎眉眼低垂。
冲田总悟这才看清四周。他混在一群衣着肃穆、年龄各异的人里,跪在佛祖家门前,灰头土脸,叩响了今天的第一声。
庙宇修得有些狭小,人在里面总有种憋屈的感觉。随着人流挤进院子,一眼就能望见正殿中间供奉的神佛。修长宽大,顶天立地,面容隐藏在屋檐下,在这逼仄的屋里也显得局促。
殿前大鼎里的香已经燃起,烟雾缭绕在这片土地上。
“土方先生,这地方靠谱吗……”冲田随着队伍龟速挪动,忍不住问道。
“闭嘴。”土方十四郎小幅度踹了他一脚,“一会儿瞟着我的动作,照做。”
“哦。”冲田总悟目光落回殿前。他其实没抱什么期望。大医院的医生都摇头了,这小屋子里的佛像又能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他一直明白。只是看着病床上的姐姐,望着土方他们奔波苍白的脸,他终究什么也没说。
前面的人越来越少。轮到他们时,土方十四郎将点燃的香塞给他:“顺时针拜。”
举香的右手手指搭在左手上,整体举过头顶,再一个方向一个方向鞠躬拜下去,最后把香插进香炉,才能跪上蒲团许愿。
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心里默念愿望后再拜得五体投地。冲田总悟和土方十四郎并排跪着。总悟偷偷模仿着他的动作,跪得贼眉鼠眼。
佛祖应该不会怪我斜视吧。俯身的刹那,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那一刻他只瞥见暗红色的供台,摆着劣质的莲花小灯和瓜果,隐约能看到后面描着彩绘的佛像身躯。
他没再看下去。
俯身下去时,周围的声音仿佛消失了,辨不清东南西北,也不知身在何处。他深深地拜下去,最后是土方十四郎把他拽起来的。
“睡着了?”对方没好气地拎开他,“别挡道。”
“你不是说要虔诚吗。”冲田总悟自始至终都没看清他拜的佛长什么样。他已经太久没好好休息,清晨被冷风一吹,整个人晕乎乎的。而土方十四郎拜完,倒显得比刚才精神了些。
“别贫嘴。”他掏出一沓纸币,分了一半给冲田,“功德箱。”
“给我两只手慢慢送进去。”他低声威胁。
冲田总悟看着那不算薄的一沓钱,疲惫的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扔进去不如塞我口袋里。他想。要是平时,他早就说出口了。但此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土方将钱平平整整地塞进那个生锈掉漆的木箱。
他也跟着照做了。一套流程走完,天才刚蒙蒙亮。寡淡的天光,风依旧吹得人生疼。他听见土方说,可以走了。
是近藤勇来接的他们。他胡子拉碴,像个半道失意的化缘老僧,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发动车子,看见他们,脸上露出半哭不笑的表情。
土方十四郎和冲田总悟挤在后座。总悟感觉面包包装袋硌着自己,也懒得动弹。他太累了,昏沉地听着两个大人谈话,内容似乎很重要,却一句也灌不进脑子,他只能努力地睁着眼。
“睡吧。”是土方的手,揉了揉他的头,“有我们在。”
接着近藤又说了些什么,车里响起打火机的声响,车窗被拉开一条小缝,冷风丝丝渗入。
冲田靠着那个浑身烟味的人睡着了。闭上眼前最后的画面,是那只筋络分明的手,夹着烟,在昏暗的光线里,一晃,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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