胧还记得那片火。
他在火焰中看到死神。
死亡戴着乌鸦面具,行走在火焰中。那一天,只有他一个被允许存活。
——然后,他发现,那并不是死亡。
死神的另一面是永生。
而永生的另一面依旧是长远的死。
当人祈求死亡怜悯,生命眷顾了他;而当他妄图独占生命,死亡拜访了他。
于是他被留在生与死的间隙里。
他要一次次死去,再醒来,为了偿还他欠生与死共同的债。
死亡很快意识到这一点。死亡对生命的学生有种奇特的、把玩的喜爱,而对背叛了生命的他抱有另一重欣赏与憎恶。死亡既爱着他爱生命,又恨着他爱生命;爱他背叛;又恨他背叛。
死亡总会伪装生命。一开始,伪装并不像,但他愿意相信;后来,伪装炉火纯青,但他不信。
他学会假装自己已经遗忘,然后,生命自顾自地回来,自顾自地拉着他摸鱼恰饭搞政变。
他的心情就是没有心情。
他不知道怎么应对,松阳回来是好事,但他没办法思考其意义。他似乎更习惯虚,倒不是他被折腾得M觉醒,只是,他其实觉得,虚和他一样因松阳的离去痛苦。
松阳……松阳不是和他站在一起的人。他会害松阳,但他害不了虚。
“……松阳,”在银时抓狂的问候高杉中,他低声道,“我、我……”
“之前的事?没关系,我不怨你。”
“……他呢?”
“他?”松阳瞄一眼主人格,后者耸耸肩,“不能说怨你,但折腾你是他的习惯。”
“他还在?”
“你在担心他杀了我,还是我杀了他?”
胧答不出。他当然担心虚伤害松阳,但他似乎也不是很希望松阳解决虚。
“……他,并不开心。”
“他现在很好。”松阳保证,“可能比你要好。”
胧艰难地笑了笑。他记不清自己多久没笑过,但如果是面对松阳,他想装一下。
松阳戳戳他的唇角。
“别硬撑。安心些,小太郎可不是苛责属下的领导。”
胧垂下头,闷闷应了声。
天导众的问题处理得很快。
某个目前唯一幸存的原装天导众成员——他到现在都没个名字,姑且叫他“天导”——来接松阳了。
松阳本来想把整个天导众和下属组织全端了,但高杉真的想陪他永生,所以实验部门可以留,其他的还是得端了。
至于从哪杀起,从最顶层的天导众。
“……先带那些新人见您吧?”天导的发言和松阳的想法几乎一致,“不过,他们对地球还是有些……傲慢。也许得请您去见他们。”
松阳不介意。
他走进天导众的会议室——不是那个立着一堆柱子的,是个不算太大、比较方正的房间,其他人正等在里面。在任何一个人说出“地球猴子也敢让人等”之类的破话前,松阳先一步拔刀。
杀外星人,尤其是已经利用过他、把他当永生供体的外星人,他一点压力都没有。
“松阳,”虚突然开口,“不对。”
松阳立刻转头,发觉天导已经退到门外,并且——
他瞳孔一缩。
门关上了。
这样的门挡不住他,他和天导都清楚。所以下一步是——
松阳快速躲向墙角,反手在自己身前挥刀,快速扫过的刀刃撞上飞来的暗器,发出奇怪的撞击声。那东西似乎很脆。
“……松阳。”虚的声音有些尖锐,“蜷起来。保留体力。”
——他们要保留体力?
松阳第一时间听从主人格的话,立刻,他意识到为什么。
尖锐的碎片从四面八方袭来,切开他的身体。这房间的每个地方都铺着碎片发射器,它们吐出的碎片气息各异,名字却相同。
异星阿尔塔纳。
松阳迅速扯过那几个倒霉新人的尸体垫在自己周围,避免被割伤太多。但碎片依旧嵌入他的躯体,异星阿尔塔纳像一阵雨,将尸体快速切碎,再扎进他的骨头。
……天导众控制着各个星球的阿尔塔纳。在其中只有一席权力稳固的情况下,要收集众多碎片并非难事。
冷汗浸湿了松阳的手掌。如果那家伙想杀死他……不,那家伙身体里也有虚的血。至少虚可以逃跑。
“我得……毁掉墙……”
“我猜墙里也埋了异星阿尔塔纳。”虚语气镇定,“你这次吃亏的理由,是不是和你在胧手里吃亏的理由一模一样?”
松阳:“……可能是因为我杀过外面那个天导众。”
“你轻敌了。”
“抱歉。”
“但我还是觉得,他是不是对你爱而不得?”
“……我理解你为什么不让我找柩了。”松阳被恶心得皱眉,“我们能先应对现在的问题吗?”
“现在的问题就是没有问题。”虚完全不在乎身上已经绽开的、难以愈合的血痕,“他对永生的崇拜并不是假的。所以,他不是要除掉我们来获取权力。”
虚是对的。
几轮射击后,松阳四肢都嵌满了异星阿尔塔纳,但还远不至于死亡,射击便停了下来。
“您还好吗?”天导在屋外问,“请不要试图打碎墙壁。这里面的阿尔塔纳板比您想得更厚,并且是很多层易碎的结构组合在一起。对您而言,它就像会嵌入血管的毒药。请您理解,我并不是想要伤害您。但是,您应该更多地意识到自己的价值。比起地球上无聊的争斗,您更该和我多保持联系。”
松阳咬住自己下唇。他跪坐在地上,四肢因肌肉被切断而失控,难以维持平衡,只能靠着墙。碎片顺着血液流动,让他的脑袋发晕。一种熟悉却遥远的愤怒在他喉咙里燃烧,变成吐出的字句:“你的所作所为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我并未试图杀死您。这对您而言是可以抵御的伤害,等到实验完成,我就会迎接您,成为您身边永恒的仆从。”对方语气谦卑,“只是现在,您需要忍耐。”
忍耐?
松阳咧了咧嘴。忍耐——真是个熟悉的词。
“比起我,你先担心另一些人失控吧。”
“您搅动的那些地球人?……他们对您的认知还是太粗浅了。愚蠢的、无意义的忠诚或是敌对只会成为您的妨碍。他们飞不上天的。”
松阳贴着墙壁下滑,躺在地面,动动肩膀,选了个尽量舒服的姿势:“是吗?”
松阳在这房子里待了一整天。
没有表,他也没记时间。经过阿尔塔纳碎片肆虐的房间里所有设施都是失灵的,包括灯,所以他在黑暗里和虚聊天。
虚也相当镇定。
“你想办法和他接触,我直接到他的躯体里控制他。”
“嗯……如果我想的那个人来不了,我就这么办。”松阳依旧一动不动,也不费力气拔那些碎片。伤口已经愈合,新生的血肉覆盖在碎片外,让他恢复了少量行动能力。
在完全隔绝地球阿尔塔纳的空间,他选择保留体力和自身的阿尔塔纳。除去碎片既麻烦又可能导致新一轮攻击,他不费这个力气。
“你想的人?银时?”
“没准呢。”
“……你,”虚的声音有些沉闷,“是真的爱上他了?”
松阳戳戳虚手里那块阿尔塔纳结晶。他的指尖擦到虚指根。
“我说不清。但是,我相信他们。”
“……听起来我有点碍事。”
“你可是我的宿命,”松阳笑着摇头,“只有你不碍事吧?”
虚似乎并不赞同,独自沉进阴影里。
事情在第二十八个小时有了转变。
房间外有个微小的声音。一开始似乎是脚步声,后来在门口徘徊,之后开始敲墙。
“……虚大人?您在这里吗?”
“你是谁?”松阳小心地靠近墙面。
“不、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原本是天照院的,后来叛逃去了快援队,听说您出事,我就……”
“你怎么会在这?”
“快援队接到消息是之前……听说您在天导众这边一直没回去,桂先生就要攘夷浪士们注意天上偷偷来的飞船。”那声音顿了顿,“快援队听说之后,也主动跑来这边的宇宙空间监视,所以我们很快就找到了。”
松阳心头一跳。
看起来,天导把他的房间单独转移到什么飞船上,再偷偷开着飞船离开天导众基地,来到了地球。这很正常,但是,如果在地球——
“快援队监视地球?”
“吉原。这里是吉原,这里的女人们给我行了很大的方便。她们都拜托我把您安全地带回去,而且,这里还有不少扎根的攘夷浪士,他们给我们传消息……”外面的声音逐渐接近他这边,墙壁发出喀嚓声,明显有人在试图破坏墙壁,松阳往后躲了躲,“……他们拦住了天导众的人,我才能摸到这里。”
攘夷浪士。啊,对,他当时说会保护吉原,代价就是吉原的人帮助攘夷浪士。
他们也是逐渐形成了规模、有了组织,如今,他们用生命来回报他。
……即使,他其实只说了那一句话。
当他被关在这里,最先来的不是银时,也不是高杉。更多微小的、闪光的种子被他随手播下,他们中的一部分幸运地萌生枝丫,并最终拥有护卫他的力量。
墙壁被电锯切割,硬开出一道门。一张他根本不熟悉的脸出现在他面前,带着微笑。
“大人,我——”
他抬头望向那边。
然后,眼睁睁看着,一把刀从后方穿透了那张脸。
那个人倒下去。一只脚踏到依旧微笑的、僵硬的脸上。
“竟然让虫子闯到这里……您还没走就好,”天导向他低语,“看来您也明白,只有我、我们,才真正敬畏您、爱戴您,您只有在我们这里,才能真正作为奇迹与神明存在。您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
松阳的身体依旧无力。
但是,他狠狠撞向这家伙,用力到自己的骨头都快折断。缺少龙脉力量的躯体难以愈合,但他忍着伤痛,生生将对方撞开。
他拽起那个前天照院成员,跌跌撞撞地向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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