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狗一开始只维持着防守姿态,随着鞍马的进攻越发激烈,他被迫开始化守为攻。
为了减低两人体型差距带来的劣势,他必须比对手更加敏捷,连串的攻击如流水般连贯。
他使出的每个招式都让高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他当时并没有特别在意。毕竟白天狗是鞍马的爱徒,招式带着师傅的痕迹再正常不过。
直到白天狗从身后抽出另一把刀,并在移动间迅速转换了握刀姿势。
刀锋在空中划过一道光弧,熟悉的剑风令高杉瞬间凝住了目光。
一瞬间,他彷彿在白天狗的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几乎同时,他意识到那个戴着白色天狗面具的少年到底是谁,
「原来是这麽一回事。」
结局虽然早已被鞍马一意孤行地定下。
但这场比试他丝毫没有放水,甚至比高杉记忆中的身姿更加凶猛。
白衣少年硬挺下他的招式,接着在看清他的套路后,巧妙地运用手中双刀,将对手的武器击落。左手的打刀就在一瞬间穿透了鞍马的防守,直直刺入他的胸膛。
一刹那,整个擂台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随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白天狗跪坐在恩师身旁,双手颤抖不已。激烈的战斗消耗了她大量体力,身上佈满了细小的伤口,但她仍强撑着疲惫的身躯,小心翼翼地掀开鞍马的面具,揭露出面具下那张满足而坦然的笑脸。
鞍马的嘴唇微微张合,少年将耳朵凑到他嘴边,聆听着师父最后的嘱咐,直到那双眼睛渐渐失去焦点。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呆滞的白天狗被评判拉起,对方高举着她那隻被恩师鲜血染红的手,宣告她的胜利。
他的名号被众人热烈传颂,但他没有感受到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窒息般的缺氧感。
羽翼已丰的雏鸟被推出巢外,在不断坠落中学会了拍动翅膀。当牠学会飞翔,回头想再看一眼家巢时,却发现整棵树已然倒下。
她的家无论在哪里、建立几次,始终如此脆弱,一阵风就能将它吹倒。
鞍马的尸体被处理人员抬走,白天狗别过头,目不转睛地直视贵宾席,彷彿要将那里的每一张脸深深刻印在脑海中。
射灯熄灭,擂台开始散场。
高杉跟着散去的人群融入了街头的黑暗,循着鞍马提前告知的小路,来到一个偏僻的小巷。
腐烂血肉的腥臭充斥鼻腔。
对于在战场上浴血而生的他来说,这气味并非难以忍受,但久违的血腥还是让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所有战死的尸体都被丢弃在同一处,鞍马即使曾是一时的台柱,在失去利用价值后也不例外。
他走在黑暗的巷道中,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这不太符合规矩…」
「别废话了,开个价吧。」白衣少年的声音刻意地压低。
「一百万。」守卫贪婪地舔了舔嘴唇,眼神闪烁着算计的精光。
她从口袋中掏出一叠大钞,不屑地丢到地上。趁守卫弯身拾钱时,她猛地一脚踢向对方肩膀。守卫痛呼着倒地,还未来得及反应,她已开始狠狠踢击对方的胸口、腹部,最后重重地击中他的双腿之间。
守卫痛苦地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发出阵阵悲鸣。
「我今天心情那麽差也看不出来吗?真没眼劲。」少年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毫不掩饰其中的嘲讽。
说完,她一把扯下守卫腰间的钥匙,熟练地打开了身后的铁闸。
不消片刻,高杉看着少年满身血汙,肩上扛着一具熟悉的躯体从闸门后走出,动作轻柔而谨慎,彷彿肩上的人只是仍在熟睡。她将手中的钥匙丢在守卫身上,然后在经过时,狠狠地踏过那人紧握钞票的手掌。
刚才的战斗耗尽了她大量体力,每走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就在她几乎被鞍马沉重的躯体压垮之际,肩上的重量突然减轻了。
高杉不动声色地上前,将鞍马的另一边手臂架在自己肩上,替她分担了部分重量。少年透过面具看了他一眼,认出他的脸时闪过一丝讶异,但最终没有说什麽。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在夜色中前行,只有脚步声在寂静的街道上迴响。
夜风吹过,少年的衣袖轻轻飘动。高杉注意到她的手仍然在颤抖,但依然稳稳地扶着师父的遗体。
她带领高杉来到一家葬仪屋外。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后立即出来迎接,见到他们扛着的遗体时眼却毫无惊讶,彷彿早已准备好接待这位深夜的来客。
「按照我们先前的安排,告别式定在后天,这样可以吗?」葬仪屋的人向带着面具的少年确认道。
她点了点头,随后在对方递上的文件上签下一个「白」字。
高杉看着他一气呵成的动作,脑海浮现出鞍马当时那句:
我教出来的孩子,是绝对不会错的。
她确实没有让他失望,不仅成全了他的心愿,还像早有预料一般,连他的后事也安排得妥妥当当。
葬仪屋的人为她递来了乾淨的毛巾,让她能擦掉身上的血汙,但她并没有接过。
「不用了。我身上那麽髒,怎麽擦都不会变乾淨的。」
高杉无法分辨她是刻意压低声音,还是因哽咽而变得沙哑。看着少年身上斑斑血迹,他恍惚间有种错觉,彷彿记忆中的那个人与眼前的她重叠在一起。
失去重要之人后的空洞、违背本心行动后的煎熬,还有无论踏过谁的尸体,依然坚定前行的决心…
还真是如出一辙。
安顿好丧事后,两人无言地走出了葬仪屋。
深夜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她缓缓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与高杉预期中相符的脸。随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非人町特有的,混浊而夹杂着酸臭的空气。
「谢谢你,晋助先生。」她拧过头,朝着高杉深深鞠了一躬。
此时,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高杉身为过来人,对此再清楚不过。
他只是朝她轻轻点了点头,随后说明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我明白了。」
千茶领着他来到一间破旧的房子,屋内带着一丝木头的霉味。据她所说,这里是鞍马生前的住处。
牆上的月曆上标註着各种擂臺比赛的时间表,角落则整齐堆放着一些练习用的武具。
她的脸庞比起当年成熟了许多,个子也长了不少,昔日的小女孩如今已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你为什麽会在这里?」高杉一直想问这个问题。
在他记忆中,浅井家是个显赫的大户人家,即使家道中落,也不至于让她流落至非人町这种地方。
「因为…不想结婚嘛,便带着妹妹们一起从家里逃了出来。」
「你父母呢?」
「三代以内都死光了呢。」她轻描淡写地说着,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晴朗的天气适合去远足一般。
她从小就是这样的。
喜欢的小猫死了,只是淡漠地让下人去埋葬。
至亲的哥哥离世,眼角却未曾滴下一滴泪。
她身上的白衣多处被鲜血浸透,有些是鞍马的血,有些则是她自己的。在那场比试中,鞍马明显没有留情,导致她浑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对于这些伤口,她似乎毫不在意,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那双沾满师父鲜血的手。
很髒。
她走到洗手盘前,将双手放在水龙头下冲洗,血水顺着排水口缓缓流走。然而,无论她怎样擦拭、冲洗,那种粘稠的感觉仍残留在皮肤上,彷彿已透过手掌的纹路,渗透进骨子里。
她抓起一旁用来刷锅子的钢丝刷,沿着掌心纹路猛烈擦洗,皮肤很快被刷得通红。随着动作越发用力,掌心的皮肤逐渐擦破,伤口渗出细小的血珠。
「够了。」高杉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紧握在手心的钢丝刷抽了出来,随即甩手扔到地上。
千茶的手掌与他的相较,显得格外娇小,且在他掌握中微微颤抖。
淡粉色的水珠沿着指尖滑落,在水槽边缘汇聚成一片细小的积水。
「我还没有洗乾淨…」她喃喃道,试着挣开他的手,但这晚的精神与体力消耗早已耗尽了她的气力。
「髒的不是你的手。」他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紧握的掌心展开,然后抽起衣襬,用乾淨的内侧细心擦拭她的手。
「而是这个汙浊的世界。」
抱歉久等了,这几天都有些事在忙,而且也浅浅修订了一下头几个章节~
另外有一件事想要和大家汇报一下,就是…我签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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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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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赌徒永远都是贪得无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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