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脏

正是夏末初秋的季节,巴尔顿是这个西方国家的北方城市,坐火车到首都伦萨需要五个小时。

由于纬度很高,即使七月底,巴尔顿的天气已经很凉,沿海城市的天气阴晴不定,有时一天里会下三四场雨。

阿尔瓦的宅子建在这座城市的边缘,距离市中心和市郊的牧场都不算遥远。

他的别墅和巴尔顿整体的建筑风格很相似,棕褐色的尖顶,半圆的窗户,屋檐上有繁复的雕刻。一条石板路从院子的镂花大门通向别墅的门口,院子里的花草有园丁按时打理。

卢卡卧在别墅一楼的毛绒地毯上,望着落地窗外的花园,膝盖边放着一本刚看完的《宇宙起源》。

这一个星期,他都是这样过来的。安宁得比一切致幻剂带来的幻觉还要不真实。

修剪平整的草坪上开着零星几朵白花,这个天气看不到什么飞虫,这个季节的蝴蝶也很少了。

他目光怔松地望着空无一人的花园,偶尔有只海鸥落进来,走路摇摇晃晃。

静谧的安心又伴随着煎熬的不安。

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体会过这样安全的感觉。

庄园的记忆不必说,在这个世界里,他所出生于的贵族家庭衰败得很快,最后的避风港也失去,而高纯度腺体的Omega独自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无异于家养的笨兔子被扔进残酷的丛林。

万幸在他孩童的身体里,装的是这个历经千疮百孔的灵魂,他可以听懂谎言背后的**,可以看到面包所求的利益。

家里破产之后,他短暂地被所谓的“父母同僚”和“远房亲戚”收养过,但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餐。

卢卡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现自己对低纯度信息素有排异反应的。

小孩子抵抗力低,几次排异反应差点没让他死掉。一家里的女佣人看不下去,帮助他逃离了那座城市。好在没人愿意花费时间和财力去追寻一条会咬人的野狗。

在一个沿海国度里,他到一个修道院里生活了两年。那段日子虽然清苦,但好在寂静。望着神明的雕像,他偶尔会想起来庄园里那位总是给自己放水的先生。

更多的时候他不愿意回想,不愿意面对自己做过的事情,也不愿意去看,看清自己亲手弄丢过什么。

后来修道院换了院长,觉得他是不祥之物把他赶了出去。卢卡这一辈子仅有的一段安逸生活到此为止。他开始流浪,翻垃圾桶里的剩三明治吃,也捡别人扔掉的抑制剂用。

他想过去死,他受够了,但他又有点害怕尽头等待自己的又是转世而非死亡的寂静,死亡这个事件已经不意味着结束了。

浑浑噩噩又几年,他长高很多,脸上稚气褪去,可以在一些不要求身份证明的地方打小时工。

那家实验室录用他的时候,卢卡以为老天终于对自己开眼,还记得他曾经在力学上的才能,愿意给他机会重新发光发热。

谁知道那只是他被卖去拍卖会的第一步。

“卢卡,好久不见。”

愣神让卢卡没注意到屋里进了人,他从窗外收回视线,看到熟悉的白大褂:“布莱克医生。”

“你精神好了很多。”布莱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男孩,脸上已经没了长期生活在惊恐和饥饿之中的青白。

“看来阿尔瓦对你不错,他说你每天都配合他上药,很棒。”

“……嗯。”这一周有关涂药的记忆瞬间在卢卡眼前闪过,他耳根变得有些热。

电击导致的很多伤口都藏在衣服深处,他原想着只要不说,也就没人知晓。

可是谁知道他对老师的信息素毫无抵抗力呢?

阿尔瓦一揉他的腺体,再一释放出那好似一个温柔的怀抱的信息素,他还能抵抗些什么?

老师让他脱掉衣服趴在床上,他想也不想就照做了。

再然后……再然后就是被激素放大的感官,敏感得轻易颤抖的身体,老师沾了药膏之后冰凉的手指。

大概是以为他觉得疼,所以每次上完药之后,老师都会陪在他旁边,等他睡去才离开。

那时候房间里早已充满了鸢尾花一样的味道。

布莱克放置好自己的箱子,没觉察到卢卡的异样:“阿尔瓦有和你说我要来吗?”

“嗯。”

“那我来量一下体温。”

一个星期过去,卢卡每天有按时服用消炎药,他的腺体不再发炎,可是他的低烧仍没有好转。

于是布莱克又来了。查看完体温计上的数字,他给自己戴上手套:“嗯……果然还是发烧,连着烧这么多天肯定很难受,今天就系统检查一下。我们去卧室吧?”

检查……

卢卡这些天看了不少书,也用老师的电脑上网了解了很多关于omega腺体的知识。

他没有上过学,长大的过程颠簸,严重缺乏基本常识。

他的身体别的地方都没有什么毛病,皮外伤基本上都愈合了,住在充斥着老师的味道的房子里,也让他不再失眠,神经不再紧绷。

这些日子他也有坚持服用消炎药,那很大可能他的发烧是……生殖腔感染导致的。

想到这里,卢卡上楼的脚步顿住了。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羞耻与惊慌。

见他停住,布莱克以为是拍卖行的经历让他害怕与陌生alpha共处一室:“我不会伤害你的,不用紧张,我在来之前就服用过抑制剂药片。我是职业医师,我不会违背我的职业守则。”

卢卡摇了摇头,他退缩了:“我……我没有不舒服,我生下来体温就高,因为我是变异人。”

“没有变异人的体温比普通人的体温高的道理。”布莱克感到困惑,似乎是他刚才说的什么,让卢卡变得神经紧张。

“我就是这样。我没有发烧。”卢卡执拗地站在原地,信口雌黄起来。

他害怕那些alpha,也害怕排异反应的痛苦,没有人能安抚得了他,也没有人愿意安抚他。

所以这些年的发情期,他都是靠着抑制剂度过的。

可是抑制剂的购买需要身份证明,自费的话价格高昂,他是黑户,还没钱,买不了抑制剂。

但他也有一些自己的方法。

成人用品店旁边的药店门口的垃圾桶、高档酒店专门倒垃圾的垃圾车、跨性别献血车的废纸篓……这些地方,通常都能找到别人用了一半的抑制剂。

一支剂量不够,那再多捡几支好了。

至于针管卫生,卢卡并不在乎。他大概知道自己生殖腔总是在痛,和自己使用二手抑制剂有关。

但他的日子过得太烂,这点疼痛不算重要。他活得如同行尸走肉,这般自暴自弃地对待自己,大概也是隐隐渴望哪天在路边死掉吧。

可是……可是他不能让布莱克医生和老师知道这件事。

他不想……让老师觉得自己,很脏。

老师收留自己,只是因为,老师的善良。

阿尔瓦是那种见到路边乞丐,会主动买一份饭来送过去的好人。

见不得自己被关在笼子里,也是合理的。

可是老师也是人,老师也会痛,那老师自然也会恨。

只要不上药,他几乎见不到阿尔瓦的身影,那么这足以判断出,其实老师并不想见到自己。

要是老师知道自己生殖腔感染……

肯定会因为觉得自己脏,而忍无可忍想要把自己赶出去吧。

.

布莱克有些头疼。

他没想到这个孩子伶牙俐齿,一张嘴尽是令人无法反驳的歪理。

不管他说了什么好话,卢卡都坚称自己没有生病,他不需要身体检查。

布莱克是带着阿尔瓦的任务来的,他的雇主不是卢卡,所以他甚至尝试了哄骗卢卡使用嗅闻式镇定剂。

但大概是骗子见多了,卢卡完全不会上他的当。

正犹豫要不要采取更强硬的手段的时候,阿尔瓦回来了。

布莱克像是看到了救星,他立马贴过去:“阿尔瓦,卢卡的确还在发烧,我想检查一下他的身体,但是他不怎么配合。”

阿尔瓦脱掉身上的大衣,听了布莱克的话,看向屋子中央那个穿着针织睡衣的男孩:“怎么回事?”

刚刚还伶牙俐齿得有些许乖戾的卢卡一对上老师的视线,立马像是被雨淋了似的,拘谨地定在原地,讲话变得结巴:“我、我就是,没有不舒服。”

“让布莱克医生给你检查一下。你在发低烧。”阿尔瓦接过来体温计,也看到了上面的数字。

卢卡瞪着那个体温计,支支吾吾半天,硬着头皮说:“我……我是变异人,所以我体温本来就高……”

“但你的心率、血压都不正常,这都不是健康的指标。阿尔瓦,你来和他说吧,我怎么劝也没用。而且也没有听说过变异人的体温和普通人还不一样,变异人就是人类,只不过体征有些不同。”

一看见卢卡这看人下菜碟的嘴脸,布莱克立马转而向阿尔瓦告状。“阿尔瓦,要是卢卡不愿意配合我的话,我也不能强迫他。”

阿尔瓦带着一身寒气,不想让卢卡觉得凉,就没再往屋里走。他看了一眼学生忐忑的眼睛,叹了口气:“别任性,卢卡斯,你不是小孩子了。”

两辈子加起来,怎么说也是活了几十年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一样害怕医生,害怕打针?

但卢卡心底一颤。

老师连,靠近自己都不愿意。还说自己像小孩一样任性。

他羞愧自责地低下了头:“……对不起。”

怎么办。他好像,让老师不耐烦了。

布莱克被他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吓了一跳,看了看阿尔瓦,再看了看卢卡。

差点没忍住问,洛伦兹是不是虐待他了?

怎么一句话给孩子吓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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