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番,眼帘中,他的脸庞与以前相比变得更为瘦削了,连带银白的长发都像被春雨打焉的枝条,柔顺地垂落下来。
明明还是那样俊异而精致的五官,但确实有哪里变了,属于他的色彩好像不再轻盈,也褪去了曾经所有张扬而明媚的气焰,他的一切像寒冬里堆积已久的大雪,变得浓郁,滞涩,安静,冷得与鲜红的血是同样的温度。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漫长的时间也足以改变神明。
但他却道:“不,我从来就没有变过。”
也是这一刻,他露出了重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不久前的所有空白都已退去,取而代之的,他苍白的脸上被她所赋予的血色染上了几分生动的色彩。
仿佛要嘲笑她错误的认知一般,对方紧抿的嘴角微微向上,落在下鄂的指尖沿着她的脸颊往上,轻轻抹去了上边属于他的、滴落的血液,就像擦拭器物上的灰尘一样。
他的笑极为轻巧,如同过去一般充满讥诮与戏谑,漫不经心得没有破绽:“神族的时间永恒又无趣,只是区区几千年,又算得了什么?”
末了,他将那点血点缀在了自己扬起的唇角上。
冷血无情的两栖动物到底是神明,就算落得与曾经不可同日而语的境地,也保持着某种傲倨的神秘和优雅。
他攥着她手的指尖一点一点地掰开了她的手指,任由她断裂的弓落入深不见底的深渊,这对他来说就如同拔掉她身上唯一尖利的爪牙一样,让他露出了略微满意的笑容。
与此同时,身上的蛇身缠动,在窸窸窣窣的声响中慢慢松开,取而代之的,是从白骨底下蜿蜒而来的群蛇。
她被滋生绕来的群蛇卷起,缠绕,禁锢在他的面前。
在她身下,属于巨蟒的白骨蔓开细密的裂痕,原本方才被缠断的并非自己的骨头。
他雪白的蛇尾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腥红,就像依附着不祥的花影一般,游刃有余地圈住了巨大的蛇骨,空若无依地坐在上边。
那副姿态像浮在空中的游鱼,怪异得不符合常理。
“我们该来算算账了。”
他总算恢复了过去的感觉,一派的兴味,轻蔑,那双微眯的眼睛刻意流露出想让她动容的不悦与危险,熟悉得宛若隔日。
但他吐字的语调却相当缓慢轻柔,没有丝毫质问的意思,反倒洋溢着某种称得上明快的笑意:“你竟敢那样作弄我?”
对此,她露出相当不解的表情:“为什么这么说呢?我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
闻言,他反倒微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反省之意没有出现在她的脸上,她只是看着他被血浸得一片黏糊的脖颈,那些血液已经干涸,有些沿着苍白的脖颈淌下衣襟。
在她的注视中,他将骨节分明的掌心往上轻轻一抹,所有的血色和伤口瞬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似乎不足以成为控诉她的罪状,因为他对此表现得不甚在意,全然宽容慈悲的姿态。
他好像在以这种无声的行为告诉她,这比起她对他真正犯下的罪行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她却是犯了难,微微蹙起了眉,全然困扰的模样,甚至觉得对方有意为难她。
最后,她说:“你是在怪罪我以前诅咒你吗?”
他却道:“你是在和我装傻吗?”
“看样子不是这个。”她说。
一时间,他们陷入了沉默的僵持。
她等着他先开口,但他在这个时候显得很有耐心,不,应该说,在自己在意的事物上,他总是很有耐心。
她稍显无奈,平和的目光不带任何倾向性的情绪,只是看着他,就像看待一个固执而倔强的小孩子一样。
这样的字眼放在这位相当随心所欲的神明身上似乎有些违和,但她觉得他有时候真的非常难以动摇。
她说:“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做错了什么,而不是让我在这里猜,这太浪费时间了。”
“时间?”他轻轻挑了挑眉,歪着身,以手支颐:“这种东西对我和现在的你来说应该是最不缺的,不是吗?”
即便说着这般话,他依旧习惯性地带着轻盈的腔调,并不具备压迫感。
她说:“当然缺,我是寻着月光来到这里的,自然也会追着月光离开。”
他却道:“如今,你觉得我还会让你离开吗?”
维持着神明威严的蛇状若无骨地俯下身来,纤细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明晃晃的恶意。
属于他的冷意带着实质性的威胁,附骨之疽般笼罩着她。
她无畏无惧道:“当然,你非旦得让我离开,还得赔我折断的弓和箭。”
他一顿,脸上的笑意终于隐去几分,似乎不明白她现在为什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同他谈条件。
不论如何,沦为饿殍的神也终究比一缕人类的幽魂强大。
对此,他从容,优雅,游刃有余,不以为然,甚至有心情逗弄她:“凡是在这里的东西不多时就会烟消云散,你的弓和箭想必已经消亡在虚无之间了,我可无法偿还你,你又该如何?”
“那你就送我一把新的吧。”她平静地说:“这你应该能做到。”
“你在说什么胡话?”他不以为然地笑道:“狭间是专门封印我的地方,我如今连一丝神力都无法泻出,就算我用神力为你打造了一把新的弓,你又怎能带着我所制造的东西走出去呢?”
顿了一下,他又似笑非笑道:“当然,你若是愿意留在这里的话,我也不是不愿意送你一把。”
“那我就先留在这里好了。”她说。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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