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蝉死了。
从虫卵落地,在黑暗中蜇伏十几年后破土而出,只活一个短暂的夏季,就又归于尘土。
记忆中,盛夏响彻不断的蝉鸣总会突然消失。
还是人类的时候,她站在树下,看着掉落在地的蝉壳,不明白烦扰地叫了一个夏天就死去的生命到底有什么意义。
但人们都说,蝉代表着轮回的意象。
夏日的鸣虫在漫长而黑暗的成长过程中,会历经无数次脱壳,直到下一个生命的轮回。死后留下的空壳也不会让人觉得难过或悲伤,反倒被视为蜕变与复生,是高洁与自我超越的证明。
——「……如此说来,在你们人类的概念里,这副蜕下的蝉壳是否代表着被抛却的过去呢?」
不知从何而起,不知从何而来,耳边虚渺的声音依托着夏日寂静的树影。
头上郁郁葱葱的绿意投下阴翳,远方传来庄重威严的梵音。
热烈的太阳外,池塘边上的草根被风压低,寺院僧人吟经颂词的声音伴随着萦绕的焚香传来,金红的游鱼在水面上晃起涟漪。
她没有回答。
于是,有矜贵的狩袖随着漆黑的发丝微微垂下,被蛇鳞覆满的五指修长而尖锐,像从树枝上吊挂而下的蛇影一样,向着土地上的蝉壳伸去。
往下,再往下
试探性地、垂怜般探去。
好像正欲拾起。
叮铃。
寺院里的法铃响了一声。
那只手如同凝滞的蛇影,一停,然后谨慎优雅地收了回去,安静地缩回她的影子里隐藏起来,就像重新退回无形的枝桠上一样。
“久等了,施主。”
她安静地回头,见葱葱郁郁的树影掠过瓦檐,身披袈裟的僧人站在身后的廊边朝她合掌行礼,记忆里身为斋宫时出宫清修的夏天还很清晰,也很真实。
……真实?
叮铃。
僧人手中的法铃轻晃了一下,拉回了她飘远的思绪。
他们彼此的视线对上了一瞬。
又是叮铃一声。
池塘里的游鱼受惊一样,跃出水面。
对方浑浊的眼睛似乎偏移到了她身边。
“怎么了吗?”她柔软地问。
“……不,没什么。”
对方微微低下头,好像不敢再直视她的眼睛。
——「他好像能看见我。」
耳边突然传来轻飘飘的低笑。
——「让我这样的存在踏进他们的寺院,你说他们会作何反应?」
她沉默不语,当作没听见。
——「是会把我当成山野精怪驱逐消灭,还是像你一样包庇纵容我……」
——「若是他真要驱除我,你是会帮他还是会保护我呢?」
——「真想试一下。」
——「唉,不愧是天照的斋宫,真是太无趣了,不逗你了。」
“托施主的福,那位的病好得很快,想来是不会再多加苛责本寺了。”
“这是应该的,不用客气。”
受僧人的接引踏进里屋避暑,垂下的竹帘掩去偏射而来的骄阳。
将茶杯微微推上前来,存在已久的古寺有一股沁人的檀香,她落座在资历最老的住持对面,接受了对方的招待,说:“人受病魔折磨,脾气性情难免大变,迁怒他人也是常有的事,还请您不要太介怀。”
“这本就是我们的职责,何来迁怒之说?”面貌年老的住持笑起来慈眉善目的,抬手用细长的木勺舀来煮好的茶水轻轻盛在她的茶杯里。
他说:“受当地的贵族奉养,却没能在他受苦受难时为他驱走污秽的病魔,他会感到不满本来就是应该的,外界皆传您治好他的力量来源于天照大神的神力,若真是如此,那确实是本寺无能。”
“请不要这样说。”她垂眼,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虽然我供奉的是天照大神,但在我看来,礼佛之人应该发自本心,若是从一开始就带着太重的私欲,反倒失了本意。”
“是这个理,不管信奉什么,秉持什么理念,到底都是为了求自己内心的一方净土,施主走出神宫想必也是如此,”对方这样说,转头去望外头午后的烈日,晃白的光影中,落叶飘下,遥遥的,有三三两两的僧侣在扫古道。
他说:“如今呆在这里,仅仅是为了保全这些原本流离失所的孩子就已感乏力,不得以只能请你来,贫僧修行到这把年纪,至今也参不透什么,今后应该也就这样了,但若是能为世人带去一点宽慰或心灵的平静,想来这一生也是有一点意义的。”
她微微垂首:“您的心已经很通透了。”
对方微笑地侧过头来:“可是,你却好像始终受什么烦扰着。”
“你的眼睛里始终有化不开的愁郁。”
她一顿,垂眉敛目道:“没有的事。”
“你方才在菩提树下站了许久,那是佛门的参悟解脱之树。”他说。
她说:“我只是偶然走到那里罢了,我甚至不知道那是菩提树。”
“也许这就是一种缘分吧。”他合掌垂眼。
她突然就不知道怎么与对方交流了:“……我只是**凡胎,并不奢求看透太多。”
“但你始终在寻求某种答案。”他说。
“那种答案也许不是我们能追寻到的,甚至终其一生,可能只有神灵才能给予我们答案。”
顿了顿,他浑浊的眼睛在沉重的眼皮下抬起。
白胡须下的嘴角不可抑制地颤动,哆哆嗦嗦的,像在本能地惶恐什么,也好像怕惊扰什么似的。
但他还是艰难地出声道:“恕贫僧多嘴一句,你的身边,似乎一直有……”
她柔软地打断他:“没有的事。”
将温凉的茶水一饮而尽,她微微支起身来,微笑地表示没什么事的话就准备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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