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看着他和从前截然相反的淡漠神态,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这个人了。
蛇神死前,须佐之男还是那个有说有笑会天真温柔的对世人微笑的年轻神明,那时的他心怀正义,坚定自如,有着谁也无法撼动的意志力。
而这近百年左右的时间,不仅夺走了他曾轻松肆意的笑,也带走了他那颗始终发光发热的心。
眼前的神明不再是那个世人心中无所不能,强大温柔,心怀苍生的武神了。
他和这个世界的连接少了至关重要的节点后,已经融不进这发展节奏越来越快的人间。
处刑神当初说人类的发展已经不需要神明了,还曾被蛇神嘲弄,如今一语成谶,几乎没有多少人类还记得那个为他们舍生忘死的神将。
“你不愿再回高天原了吗?”荒看着昔日友人,难免失望,“你不是已经……放下那个人了吗?”
御馔津站在他们旁边,看了看荒难看的脸色,又看了看须佐之男那娴熟无比的动作——他在做樱饼,手一抖,糖粉就放多了。
应该是没放下的。
“高天原不需要我这曾戴罪之神,时空的动乱近些年也已经趋于平稳,我此时归隐有何不可。”
“可现在人世在动荡!”荒有些气急,他上前一步,一手指向狭间外的人间。
“须佐之男!你看看外面!多少人类流离失所?他们因为灾厄而饱受痛苦与饥饿,你不是爱世人吗?怎么这时候置之不理了?”
须佐之男缓缓抬了眼,他平静无比的看着荒那皱起的眉头,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我记得你曾说天命不可违。”
荒闻言僵硬着,握紧了拳。
“后来你说只要挣扎过,即使是既定的命运,也可以被改写,哪怕结局不变,我们奋斗过的事迹依旧值得传颂。”
须佐之男站了起来,他掌心中雷光交错,天羽羽斩现于空中,一个银灰发色的身影缓缓浮现。
荒冷沉着脸,僵硬无比的看着紧闭双目的月读。
“但你是不是忘了,你是神明,你也许太靠近人类了。若非神明带来的重大劫难,一切自有因果定数推动他们。”须佐之男说道。
“你现在说话的腔调和蛇神一模一样。”荒疲惫的垂了手。
须佐之男自嘲一笑,“尔尔罢了,但今日想来蛇神虽是偏激,但道理没有错,荒,很多事当年看不明白,如今也该有答案,也许错的不仅是他还有我们。”
他余光瞥着须佐将天羽羽斩收回去,又忍不住问,“他……还未被净化吗?”
“快了。”
“那你现在后悔了吗?杀了蛇神,你后悔了吗?”荒问他。
须佐之男沉默片刻,他忽然转头看向那樱花树,雪白粉嫩,生机盎然。
“蛇神曾说他喜欢樱花,因为它即便只是短暂开放也绚烂的夺目,他曾说我如樱花般璀璨吸引了他,可最后他却成了樱花,落入泥里消失不见。”
须佐之男说着,抬手抚着树干,“我后悔曾囚禁他三年,其实他说的对,我应该一开始就杀了他,毕竟那是必然的结局,不是我死,就是他亡,既然我选择改变自己的命运,那这条轨道上就必然有其他人付出代价。”
“我们都付出了代价,我贪恋那不存在的感情,妄图改变他,于是他报复我,让我变成了现在这样。”
曾经的武神转过头来看着他的友人,缓缓道,“记得吗?我说过,我从未能赢过他。”
Part.5
人间动荡,须佐之男看着战火纷天无力也无能做些什么,只得躲去黄泉之国。
彼时伊邪那岐看着他那消沉的样子,还打趣曾经意气风发战无不胜的武神竟成了个落水狗,也学会了逃避。
“你逃避的究竟是你无力拯救的人间还是逃避你无法改变的命运,都不重要了。”
伊邪那岐又豪饮三杯,笑着对他说,“你已经与这世界脱节了,没了蛇神连接你和世界,你已没有了为他们战斗下去的理由,他用自己的死向所有人证明他自己——”
“世间黑白并不分明,你们除了这世界的极恶,世界便要为了平衡削弱善的力量,助长恶的繁荣,少了蛇神一点点做过渡,人类在骤变的环境中只得备受苦难。”
“多狡猾!老谋深算!”伊邪那岐感叹着,“我一直很欣赏他!”
须佐之男端着酒杯,原本厌恶喝酒的他也染上了恶习,“都没有意义了,他死了,生前多少算计他看不见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他又不是为了看到结果才做这些的,他只是享受过程。”伊邪那岐说,“我觉得你们这些神里就属蛇神活的最清醒,他考虑的很远,却不注重结果,对他来说,过程才是最重要的。”
伊邪那岐叹道,“就像你,我可怜的孩子,中了蛇神的计谋,如今变成这不人不鬼的模样。”
须佐无言,良久才说,“你觉得八岐大蛇与我纠缠那么久,只是享受玩弄我感情的过程吗?”
“不然呢?”伊邪那岐笑起来,“你以为蛇神喜欢你吗?或者为了让你喜欢上他才这么费劲心思逗你?”
须佐垂下的眼红了起来,呼吸都重了,“我早就知道他不爱我,所以我将他绑在我身边三年……却没想到让他这般恨我,要用自己的死来向我证明他才是对的。”
须佐之男闭上眼,心揪着疼……他不得不承认蛇神的计谋成功了,他如今恨那人入骨,爱那人入魂,若有一天身死魂消,执念也能将他变作厉鬼,最终所有的念想都只是一个名字——八岐大蛇。
里里外外,分不开了。
“那不一定。”伊邪那岐笑着和他泼了冰水,“我可怜的孩子,你还是太天真了。”
一个两个,都说他天真,须佐之男扶额无奈,心里想自己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对,在伊邪那岐与八岐大蛇眼中一直是个孩子。
“因为你重情啊!须佐之男!”
伊邪那岐感叹般地说,“身为神明却如此重情,在灵魂上,除却不死不灭,你和凡人有何两样?这是你的弱点也是你最有韧力的地方。 ”
“情者方为少年。”
须佐愣愣的看着伊邪那岐,觉得自己有些听不明白了。
“你以为八岐大蛇无心无情为什么被你吸引呢?还不是因为你有着他这辈子都没有的东西。”
须佐之男出神的用手指摩挲着酒杯,话在脑子里转了三圈,却想不起来要说什么,等他理出个话头要开口时,忽然察觉桌子下面的异样。
他低头一看,一道白影一闪而过。
须佐之男皱起眉,伊邪那岐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便一道雷电劈了过去。
手一伸,捉出来条翻着肚皮翘着尾巴的小白蛇,小白蛇信子吐在外面收不回去,粉紫色的眼睛里是滴溜溜转的两团黑线,已经是被电晕了。
须佐之男:“……!”
他一脸空白的看向伊邪那岐:“……这是什么?”
“咳……”伊邪那岐目光游移,站起身,准备跑路。
“一条蛇呗!还能是什么!”
Part.6
“我真的不是故意瞒着你。”伊邪那岐无奈的说,“我告诉你了也没有用,一百多年前我从虚无之海里将他捡回来的时候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须佐之男将蛇盘成圆润的一张饼放在腿面上,醒过来的小白蛇丝毫不认生,舒舒服服的在他腿上盘着,吐着信子好不悠哉。
“你告诉我虚无里什么都没有。”须佐之男将白蛇翘起来的尾巴尖按回去,觉得自己依旧没能平复下心情。
整整百年时光蹉跎,他将自己活成另一幅样子,却告诉他百年前八岐大蛇就已复生?
要他如何接受。
“我若是百年前就告诉你他没死,还活着,你如今还会这么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撸蛇吗?”
伊邪那岐看着对方那娴熟的动作,恨的牙痒,“白眼……蛇,我养了他百年,就没见他这么乖过,你一电他,他反而老实了。”
须佐低头看着小白蛇圆润的脑袋,吐着淡粉色的信子,额顶有熟悉的金色菱形纹路与两只小巧的角,蛇吻上也有一小块金色鳞片,心里莫名就安定下来。
失而复得的迷茫与酸楚几乎淹没了他,他看着那条蛇,一时间感觉喉咙哽住了。
“百年……他怎么才这么大点?你平日里不给他饭吃的吗?”须佐之男终于找到了声音,开口第一句就是毫不客气的质问。
伊邪那岐看着这小子一瞬间就恢复到了百年前那神采奕奕的样子,心更酸了。
都说养儿防老,他前后养俩,一起跑了,还反过来谴责他未尽抚养义务。
“这蛇自己每天到处跑,可索性他出不了黄泉之国我就由着他,至于吃食……我没见他吃过东西。”
“是吗……”处刑神撸蛇的手一顿,挠到了蛇的下巴,那小白蛇紫色的眼睛滴溜一转,张口在他手指上咬破两个口子。
伊邪那岐,须佐之男:“!”
小白蛇吮够了血,心满意足的继续爬回去睡了。
“原来是要神力蕴养。”须佐之男点头,将蛇一抄,准备告辞离开了。
“等等!”伊邪那岐急促的叫住了他,“你应该心知肚明,即便你将他养大了,没了记忆的他也不再是从前的八岐大蛇了,这么做有意义吗!”
处刑神的背影定在原地,接着他一步步缓缓走出伊邪那岐的神殿。
“挺好的,他不记得我没关系,有我记着,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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