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人群的喧嚣也渐渐平息下来。乔琳望向远处一览无余的伦敦市区，那里灯火正一点点亮起来，如同繁星坠入河面。
杰克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轻声道：“真美。”
乔琳点点头，“它从不入眠，不是吗？”
银幕终于亮起，投影机映出的光划过夜色，照在了正在随风轻轻浮动的幕布上。
今晚的电影是《罗马假日》。
“这可能有点老套，”乔琳盯着银幕低声感慨，“但我永远喜欢爱情片！”
杰克笑了，扭头看向她被银幕光映亮的侧脸，专注地说：“谁不是呢？”
他们肩膀挨着肩膀，手边的苹果汽水已经见底。
银幕上的格里高利·派克正在把手放进“真理之口”，假装自己的手被石像咬掉，一旁的奥黛丽·赫本见状吓得不清。
乔琳笑了起来，微微侧头对杰克低声说：“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妈妈其实是意大利人？意大利裔美国人。我们在意大利还有不少亲戚，我经常去罗马，但我从来都没去看过真理之口。”
杰克有点恍惚地想难怪你的脸型有点意大利人的影子，轻笑道：“相较之下，我就有点太无聊了。我是百分百的英国人，无论从妈妈那儿看，还是爸爸那儿看，英国得有点过头了。”
乔琳被他这对血统的调侃逗乐了。她妈妈认识他妈妈，另一位玛丽亚——玛丽亚·艾特肯。媒体总称呼后者为“名媛女演员”，就是因为艾特肯家祖上非常发达，如今更是个著名的保守党政治家族，她的祖父、父亲和兄弟都是重要的官员、政客。杰克的叔叔乔纳森现在是位国会议员。
“是啊，”乔琳轻声说，“我听妈妈提起过你叔叔。”
杰克皱了皱眉，神情一闪而过的尴尬。他不想聊这个话题。
“嗯，相信我，他当记者的时候比做议员的时候有趣多了。”他半开玩笑地说，语气轻飘飘地掩饰了自己的尴尬。
乔琳察觉到他的避让，笑着顺势换了话题，“那你妈妈呢？我还记得小时候她来接你，她很漂亮。”
杰克笑着点了下头，“你看到报纸怎么说她了，对吧？他们总说她是‘名媛’，但其实多数时候她只是穿着运动服走来走去，跟别人没什么区别。”
乔琳静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描着圆圈。银幕的光一明一暗地照在她脸上。她轻轻开口：“你们两很亲近。”
“是的，”杰克轻点头，“她和我父亲总对我说演员生活有多么糟糕，多么不可持续，所以我不太确定到底要不要做演员。可我很喜欢电影。”
“为什么不考虑做幕后呢？”乔琳笑着挑眉，“哦，我知道了，你太英俊了，不能浪费？”
杰克显然没预计到这句调侃的到来，他有点害羞，一时张口结舌。
乔琳忍俊不禁，抿着嘴笑出声来。那笑声轻柔地飘进夜色，把杰克的脸染得更红了。
他愣愣地看着她笑的样子，心口发紧，肚子里几乎要打结。
天呐，她真的是他所见过的最美的女孩！
他喉咙发干，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废了好大劲儿才挤出声音：“你才是那个如果不印在画报上就完全浪费的人，你太漂亮了！”
乔琳看向他笑了，目光明亮、柔软，“是吗？谢谢。”
两个人相视一笑，又同时看向银幕。银幕上的光如今只能越过他们的肩头投向后方，他们的手小拇指已经悄悄地在它没映照的地方勾在了一起。
他们都没有说话。
风吹过草丛，带起一阵微凉的湿气。电影的对白在夜色里变得模糊，偶尔有几声笑声从人群中间传来，几乎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
乔琳悄悄地把他的小拇指勾得更紧了。
杰克屏住呼吸，心跳几乎要冲破喉咙。那种触感轻得像错觉，却让他浑身的肌肉都收紧了。
“冷吗？”他终于低声问。
乔琳点点头。
“你想走走吗？”杰克苦恼于他没带外套这件事，只能提出走动。
乔琳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杰克快速收起了自己的东西。两个人沿着黑暗处，避开其他观众，向出口走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只有城市的灯光在远处浮动，小径两旁的路灯下少有人影。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能听见风拂过树叶的声音，和山下传来的零碎音乐。
他们来的时候走的是这条路，回去的时候也是。唯一不同的是，乔琳伸手牵住了杰克的手。
杰克稳稳地回握了她的手，看似沉稳，其实这只手早就没了知觉，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用力，还是没在用力。
杰克一直在用余光偷偷瞧她，乔琳知道这一点，不由得觉得他可爱起来。
他显然一直在想要说些什么。终于，那句“今天我真的很高兴”从他喉咙里溜了出来。
乔琳轻笑着看向他，“我也是。”
杰克兴奋起来，“那我们下次还出来看电影？”
乔琳挑眉，笑着问：“你是在约我吗？”
杰克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重重地点头，“是的。”
乔琳故意拖延了几秒，假装思考，看着眼前男孩的神情肉眼可见地焦虑起来后才笑着说：“好。”
*
遗憾的是，乔琳和杰克的第一次约会迟迟没有到来。
原本她以为时装周结束了，她的多数工作也就结束了，可以在伦敦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但米莉的电话打破了她的平静，原来她还有几件大活没有完成。
她先是去拍了宝洁新收购的一家化妆品牌Clarion（歌乐）的新口红广告。这是宝洁来年主推的重点项目，面向青春期与刚刚步入成年的女性，定位为入门彩妆系列，主打“第一支口红”的情感体验。
米莉告诉她，这支广告将率先在亚洲投放，随后扩展至英国和欧洲大陆，最后才进入美国市场。但乔琳签的是全球授权合同，为此，歌乐开出了高达35万英镑的代言费，买下她在推广期一年内的彩妆类排他权。
歌乐是开架彩妆，还是新生品牌，调性远不及乔琳目前在模特领域的高级时尚定位。但这也是宝洁的重点项目，预算充足，团队顶尖，投放范围广泛。更重要的是，乔琳是他们全球首位代言人，也就是说在新品上市的半年内，她将作为品牌的“第一张脸”出现在各类广告宣传中。
这是全球级别的曝光。没人走秀是为了“高级”，大家走秀是为了提高商业价值。而歌乐这支广告，可以直接帮乔琳将自己时尚声誉转换为市场影响力。
“如果卖爆了，那你的商业价值有目共睹，”米莉说，“如果没有，至少我们有35万英镑入账。而且别人也怪不到你头上，对吧？”
乔琳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然后心甘情愿地签下了合同。
不管怎么说，合同一签，她觉得自己富有得可怕！
但她仔细一算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假设这笔钱能全额到账（她还有不少工作的支票没寄到呢！），经纪公司从中抽走20%，剩下了28万英镑。按照英国的个人所得税率计算，她是最高的那一档，扣掉两万七千英镑的免税额后要交40%！再扣掉国民保险之类的费用，也就是说，满打满算，她能拿到手的只有17.88万英镑！
乔琳很不爽。
她一抱怨这些烦恼，爸爸妈妈就帮她联系了税务律师，专门处理合理避税的事。律师建议她成立自己的公司，把肖像权、代言合同等相关权益授权给公司，由公司来收取代言费。这样一来，她缴纳的是公司税，比个人所得税低得多。这样算下来，乔琳能省下快3万英镑！
而且，公司还能合法抵扣她在模特工作中产生的各类支出，比如出差、造型、摄影之类的费用公司来付。她本人只需在需要时从公司提取收入，既合理避税，又保留了财务的灵活性。
但比起歌乐口红的工作，另一份工作显然更具有重量级——克里斯蒂安·迪奥。
准确的说，是迪奥香水。
乔琳就是在为迪奥香水试镜的过程中遇到自己的伯乐克里斯蒂安·莫雷尔的，他帮她登上了意大利版《VOGUE》的封面，可惜她在迪奥香水毒药的试镜里落选了——他们认为她不够女人，她还只是个女孩。
毒药是一款非常性感的香水，东方调，味道浓郁近乎挑衅。它的味道强烈到有谣传说有些饭店禁止使用毒药的客人入内，但它还是整个80年代迪奥最著名也最畅销的香水。
而迪奥要新推出的香水就不一样了，Dune（沙丘）虽然同是东方调，但它温暖，柔软，不像毒药那么浓郁，更像是在繁忙的都市生活之余，一个女人借由香味进入逃离尘世的美梦时所寻找的那种香水。
而这次迪奥香水大胆启用了新锐摄影师克里斯蒂安·莫雷尔掌镜，莫雷尔则立刻说服了他们在沙丘的广告里使用乔琳。
他说：“大海被染成金黄色，光线温柔地轻抚肌肤，梦幻般的沙滩上海风带来牡丹和茉莉的芳香……她就是为这个场景而生的。”
他说服了迪奥香水的创意总监，让乔琳为此飞去了西班牙的布拉瓦海岸。
具体的拍摄地点在一个海滨小镇叫做Tossa de Mar（海滨托萨），自然没有直达的飞机。乔琳从伦敦坐飞机抵达巴塞罗那，又坐车坐了一个半小时才抵达托萨。
她几乎是刚抵达酒店扔下行李就被载去了拍摄地点。
她从车上下来时，刚指挥完场景安排的摄影师克里斯蒂安·莫雷尔正皱眉盯着她看。
“怎么了？”乔琳笑眯眯地摘掉墨镜，“不是你费劲儿把我弄来的吗？不高兴见到我？”
克里斯蒂安叹了口气，松开眉头，低声说：“你头发怎么变黑了？”
乔琳耸耸肩，只报出一个名字：“卡尔。”
克里斯蒂安了然，摇摇头，轻声说：“很高兴再见到你。”
乔琳轻挑了下嘴角，“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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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新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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