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上座率还是一半左右。
但真正站在舞台上的时候,台下坐着谁已经不重要了。
管思青忽然想起很多不相干的事。
她出生在南方某个二线城市,人口不多,但很有钱。她是单亲家庭,妈妈是小有名气的话剧演员,性子风风火火、热情直爽。
她第一次接触舞台,是五岁时参加钢琴比赛。
她小时候胆子真小啊,看到台下黑压压一片人头,脑子和手立刻僵住了,弹得磕磕碰碰,到后面才流畅起来。
一下场,她就哭了。
她的母上大人——管玲女士,特好笑地盯着她,问:“你哭什么呀?”
管思青瘪着嘴,眼泪坠在下眼皮上,委屈道:“我没弹好。”
“没弹好就没弹好呗,又不是没有下次了。”管玲不以为意,一把抱起女儿,“走,妈妈带你吃肯德基去。”
可惜管思青的胜负欲从小就刻进了骨子里,一顿美食哄不好她,她闷闷不乐了好几天,管玲见状,开始潜移默化地引导她。
比如,她会鼓励管思青多和别人交流,买菜问路一类的事,从此都变成了管思青的活儿。
认识她的大人看她长得粉雕玉琢,也喜欢逗她,每天拉着她唠唠家常。管思青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久而久之也会甜丝丝地和大家打招呼。她天生性格内秀,管玲从没想过逼着她外向,她只要女儿学会不怯场、不怕人。
只是后来事情的发展脱了轨。管思青倒是变活泼了,和谁都能唠上两句,问题是她在比赛时容易紧张的毛病还没有克服,一到表演时就出差错,一出差错就掉眼泪。
而且,由于她的身体日渐强健,泪腺日益发达,她的哭也变得更有力、更富有真情实感了。
到了后来,管思青几乎是有心理阴影了,双手一放在琴键上,就忍不住热泪盈眶,那样子活像是见识了什么感天动地的场面。
管玲对此无比震撼。
“哎呦你怎么又哭了呀管思青,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管玲凑上来,饶有兴致戳着女儿挂着泪水的脸蛋,“来来来让我看看,真哭假哭呀?”
管思青想捂住脸,力气却不如她,每每被攥着小手,满脸泪痕地撅着嘴。
管玲指着她哈哈大笑:“管思青,我发现了,你不应该学钢琴,你应该去当演员!”
谁能想到,随口一句调侃居然成了真。
管思青上高中时,参加了学校的一次微电影比赛。视频在网上小小走红了一把,也燃起了她的表演欲,那之后她就像走到了命运安排好的道路上,艺考、拍戏,健步如飞。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
年幼时的哭包只会抱着钢琴哽咽。
管玲笑完了,对女儿说:“我知道你为什么怕,因为你觉得自己只有一次机会。”她抱起管思青:“可是你以后明明还有很多次机会,这次做不好还有下次,今天完不成还有明天,你怕什么?”
管思青:“可是我就是只有一次机会。”
“谁说的?你不是爱看电视剧吗,你知不知道那些演员拍戏的时候每个动作都要拍好几次的?有的人拍几十遍都过不了呢。”
管思青精神了:“真的吗?”
“当然了,那个叫NG,No Good,很正常的。”
管思青微微张大嘴巴。
管玲不知道这简简单单一个词给了她多大震撼。
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有千奇百怪的性格和偏好,而管思青在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原来她是那种畏惧孤注一掷的人。
背水一战、破釜沉舟……这些词语都太可怕,她喜欢不会死的游戏,喜欢驾照考试的第二次机会,喜欢所有后退一步有余地的事情,希望做不好永远可以有下次机会。
可惜……
管思青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昏暗的小剧场。
可惜她走到现在,似乎每一天都没有退路。
其实这场演出没有耗费她太多心神,管思青毕竟不是从前那个会惧怕舞台的小女孩儿了。她这么多年稳扎稳打,对待专业很少马虎,话剧不过是一场没有NG的长镜头,她用心学习过,就没有搞砸的道理。
总之,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剧情已经过去了大半,她始终言笑晏晏,表现得体。
谢幕时,管思青和同事们手拉着手弯腰鞠躬,台下观众神色隐隐约约,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受到镜头和目光。
此情此景,竟莫名和多年前将她吓哭的钢琴比赛重合了。
管思青有些恍惚,空出一只手,轻轻捂住心口。
有些东西,比如妈妈,比如童年,她以为自己早就失去了。
但是没有。
生活真的给她留下了很多。在这一刻,她又一次感受到了那些东西的存在,它们一直默默滋养着她,支撑她面对剩下的人生,雁过留痕。
她默默退场,程剑兰早已在后台等待许久,见到她,立马来了个拥抱。
“干得漂亮。”她喜上眉梢。
管思青抿嘴微笑。
程剑兰轻咳一声:“为了庆祝你首演成功,咱们去吃饭吧!”
管思青没绷住:“悠着点啊,咱这一场的收入经不起大鱼大肉的吃。”
“嘿,净会打击人。”程剑兰叹了口气,“不过外面确实吃不到啥好东西,还不如自己做呢,可惜我不会做饭。”
管思青想了想,道:“那去我家吧?买点你喜欢吃的,我来做。”
这话一说,管思青便看见程剑兰像是眼睛里点了把火似的,噌的一下亮了。
“真的?”
“骗你干什么。”管思青想到什么,又笑了,“而且确实该回去了,我的狗还等着我呢。”
程剑兰一开始还不明白“狗在等着”是什么意思,直到跟着管思青走到小巷口时,她才反应过来。
“这这这……这是你养的?”她不可思议地瞪着叼着牵引绳的萨摩耶。
管思青轻车熟路地给安安套上胸背:“对啊。”
饿得头晕眼花的程剑兰登时精神了。
她新奇地绕着狗转了几圈,东摸摸西摸摸,萨摩耶一脸不屑地看着她,从鼻腔里喷出了些不满的气音。
程剑兰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她很喜欢动物,一路都在和管思青聊狗,听完管思青描述的安安那些事,眼睛都睁大了一圈。
“这狗能听懂你说话?”
“你说话它也能听懂。”
“真这么灵?”
管思青点头:“真这么灵。”
一旁听着她们这些毫无营养的发言的白喻:“……”
她还是受不了把自己完全当成一条狗,自然也没法对这些评头论足淡然处之,她没想到管思青今天带了客人,还是如此聒噪的客人,两个话痨成对出现,她直觉今晚不会太消停。
白喻的猜想没错。
程剑兰是编剧,很善于从日常生活中汲取灵感,随便一个路人都可以让她兴致勃勃地观察一天,更何况是这么有灵性的狗。
当管大厨摘掉围裙走出厨房时,只看见自家狭小的空间被一人一狗挤满,程剑兰在逗安安,安安则不知是困了,还是被折腾烦了,懒洋洋地萎靡在地上,躺成了个标准的反犬旁。
管思青:“……别玩了,来吃饭吧。”
程剑兰神采奕奕,见她出来还邪魅一笑:“你有这么好的狗,怎么不早说?”
管思青挑挑眉:“怎么?”
程剑兰摩挲着萨摩耶的狗耳,似乎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程大编剧?”管思青一看她那样儿,就知道程剑兰又在琢磨什么鬼点子,“又在打什么主意?”
程剑兰笑容神秘:“等着。”
程剑兰一顿饭吃得心神荡漾,吃完也没有久留,帮管思青收拾完碗筷后,笑眯眯地对安安说了句“姐姐下次再来找你玩”,然后便哼着小曲走了。
白喻对此的回应是一声冷笑。
管思青哭笑不得地摸摸它,小声说:“其实偶尔有人陪你玩也挺好的,对吧?”
白喻又从鼻子里不屑地嗤了一声,活像头驴。
管思青笑了,转瞬神情又微微严肃。
自从安安细小康复后,她就格外关注它的健康,身体可以慢慢养,但她知道很多犬类容易出现心理问题,如果没有充足的陪伴,很有可能抑郁。
安安整天呆在家里,天知道她在外时有多担心。
“你应该多出去转转,多和别人玩玩。”她苦口婆心地劝着萨摩耶的背影。
狗拍了拍尾巴,不知是不是嫌弃她啰嗦。
-
管思青没想到,机会说来就来。
临近除夕时,她收到了一条霍明朗发来的消息,对方邀请她去参加一场电影首映式。
“《龙女》?”管思青看着电子邀请函上的电影海报,很是好奇。
暗色的宣传海报印着英姿飒爽的女主角,那张脸人人都不陌生,正是当下红得发紫的演员贺嫣,也难怪霍明朗这么兴奋。
霍明朗:“是凤鸣监制的电影,春节就上映了,我想和你去。”
“好啊,”管思青很有兴趣,“可以见到主创团队吗?”
“可以。”顿了顿,霍明朗又说:“你能不能带着安安去?”
管思青惊讶不已。
“为什么?”
“因为这个电影比较特殊,里面龙的形象参考了很多导演家猫的特征,所以首映式是宠物友好场。”
管思青听懂了:“所以可以携宠观看。”
“对,更欢迎携宠,也是一种宣传卖点吧。”
管思青咂舌,这也算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了。
她欣然同意:“好啊。”
她没有养过宠物,以前从未关注过宠物友好型场所,这次为了把安安带出去,着实费了些功夫。
首映式当天,白喻不大情愿地戴着止咬器,跟着管思青来到了现场。
然而,当管思青想要给自己穿上宠物纸尿裤时,她说什么也不干了。
管思青早就料到会这样,连忙搂着它的脖子安抚道:“嘘,嘘,宝贝儿乖,知道你不需要,但是主办方要求这样,我一会儿进去了就给你取下来,乖啊。”
她不停地顺着白喻的毛:“今天就是带你来看看,你要是不喜欢,咱们以后就不出来了,好不好?”
白喻一身快要炸起来的毛硬是被她捋顺了。
她黑着脸,无比羞耻地走进大厅,其实她挺乐意靠近公共场合的,可惜,当狗就是有很多不方便。
白喻无奈地在管思青脚边坐定。
首映式开始了,大概是宠物友好的缘故,声音放得不大,光线也很柔和。其实周围很多宠物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电影上,观演没一会儿就找隔壁的猫猫狗狗玩了起来。
只有管思青这边是个例外。
霍明朗在满心期待观影结束后的互动环节,渴望再近距离见见贺嫣,管思青在欣赏影片,而白喻……
她在来之前只知道管思青想带她参加什么活动,其它一概不知,直到电影放映后,她才注意到片头闪过的出品方、领衔主演,以及片名……《龙女》。
白喻愣住了。
这是她的公司监制的电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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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首映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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