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首映式回来后,白喻一直在琢磨霍明朗说的话。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车祸,霍明朗能发现的事情,她早已想过无数遍。在亲眼看到视频里的自己毫无生机的样子后,那点劫后余生的欣喜也散了,她只剩揪心。
她真想立刻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可是变成狗这种超自然的事情发生起来简单,变回去谈何容易?
白喻满心忧愁,脑子一团乱麻,几乎茶饭不思。
好在管思青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临近年关,剧团已经放假了,可管思青不知在忙什么,依然每天早出晚归,只给白喻留盆牛肉沙拉。
给狗做的沙拉能有什么滋味呢,无非是几种蔬菜拌在一起,其实比起这个白喻反倒喜欢面条,好歹是口热的。
但她知道这也是管思青的好意,她一直在竭尽所能地好好对待自己,白喻始终很感激她。
她苦中作乐地想,管思青的经济条件也是越来越好了,现在竟然能买牛肉。
可怜管思青若是知道她这么想,估计会一口老血吐出来。
她最近也在发愁。
剧团暂时不用演出,但她不能一天没有收入,因此马不停蹄地找了个剧组,又开始跑龙套。
京城腊月,风每天都不要命地吹,可拍戏不管季节,所有人都得跟着受冻。管思青每天回家都又累又饿,恨不得直接从安安的狗盆里舀饭吃,哪里还有空做精细的。
就这么一直忙到除夕前一天,京城下雪了。
其实剧组当天本来就准备拍摄雪景戏,造雪机和鼓风机连轴转,谁知刚布置好雪景,鹅毛般的雪花就毫无预兆地飘下来。
大家哭笑不得,不知是谁大声喊了句:“下得好!暴雪映爆剧!”
导演眉开眼笑:“好!这是好兆头!今晚就辛苦大家了!”
管思青看了看时间,晚上十点,剧组今天要拍大夜,也就是一直熬到天亮。
这种拍法很不人道,然而跨年期间竞争激烈,很多主演的档期也紧张,都是无奈之举。
还好给安安留了饭……
管思青放下心来,搓了搓手,投入工作。
整个影视基地几乎灯火通明,忙成一锅粥。
主角还好,虽然辛苦,但是身边都跟着至少一个助理服侍,没有戏份时也可以去保姆车里休息取暖,最受罪的还是广大工作人员,都把自己当成了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忙到后半夜时,管思青有些熬不住了。
有同样在工作的群演给她递了瓶红牛:“提提神。”
管思青看着那易拉罐,只觉得胃里发凉,连忙摇头:“不用,我喝点热水吧。”
“水管冻住了,现在烧不了。”
管思青一愣,深深叹了口气。
那人收走饮料,打了个哈欠:“好困啊,咱俩聊天吧。明天……啊不,今天就过年了,你不回家吗?”
管思青也困,闻言迟钝地回应:“不回,就在这过……”
对方也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似乎只是想找个人打发漫漫长夜,懒洋洋道:“好想吃饺子啊……”
管思青困到飘飘然的思维慢慢凝住。
她的老家没有除夕吃饺子的习俗,管玲还在时,年夜饭要做十几道菜,能一直吃到大年初三,谁也没功夫想饺子。她还是到了京城后,才开始入乡随俗,偶尔吃一顿北方的水饺。
这么说来,今年确实该包饺子了。
管思青笑着附和:“嗯,我也想吃了。”
这几句对话让她稍微打起精神,天亮剧组收工时,也不知是不是熬穿了,竟然有精力一鼓作气跑去早市,买了肉馅和蔬菜回家。
安安很喜欢人类的饮食,可惜一直吃得很寡淡,但狗也要补充盐分,今天可以让它吃顿有味道的……这么盘算着,管思青打开了自家大门。
一进屋,她愣在了原地。
所有物品都是她临走时的样子,地板光可鉴人,充当狗窝的毯子铺在墙角,旁边放着碗牛肉沙拉……
但安安不在家。
-
时间退回几小时前,除夕当日凌晨。
白喻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打转。
……她想去看看自己的身体。
这当然是异想天开,就算她能找到自己的病房在哪,医院也不可能让她进去。
可出门的念头盘桓在白喻脑海里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变成狗后心态一直很消极,抗拒所有和狗相似的习性。所以她不肯戴项圈,不肯散步,更别说吃狗粮。她就这样被管思青养着,潜意识里其实在逃避过去的人生。
她不和别人接触,没有渠道、也懒得获取外界信息。白喻本来随遇而安地觉得这样也挺好,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她错得有多离谱。
要不是管思青爱说话,她早就变成和社会脱轨的瞎子了!
白喻心有余悸。
她怎么能连挣扎都没有,就这么温水煮青蛙般把自己放逐在温柔乡里了?
白喻很想做点什么,她曾经是那么忙碌的人,就算当狗,狗生也不该这么消磨下去。她必须做点什么,找到回去的办法,或是和过去一刀两断。
她偷偷试过用管思青的电脑查新闻,说不定肉垫可以打字呢……
才怪。
这双毛茸茸的爪子连电脑都打不开。
白喻万分疲惫。
她仔细回想那天的首映式,主持人说过,她正在附近的医院里接受治疗。
京城的地图缓缓在脑海中展开。
白喻锁定了一家私立医院。
距离不算远,以她如今的体力,跑这十几公里不成问题。
……那就去看一眼吧,就当断掉自己的执念,毕竟,她可能一辈子只能当狗了。
主意打定,难办的是时间。
管思青白天不在家,这本是出门的大好时机,可是白天外面车水马龙、人多眼杂,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深夜或许可以,可该怎么避开管思青呢……
白喻心里藏了事,对管思青的观察就越发仔细。
管思青有个随身携带的黑色笔记本,会把一些日程安排记在上面,她不由分说地抢走,看似咬着玩儿,实则瞄了好几眼。
管思青每次都无奈地从狗嘴里抢本子:“你是不是想磨牙?磨牙我给你买骨头,你少咬家里的东西。”
说完第二天,还真给她带回了个硕大的磨牙棒。
白喻:“……”
但也不是没有收获,白喻看到了她的工作时间,除夕前一天,管思青整晚都在外面。
不会有比这更合适的机会了。
白喻目送着管思青离开家,等到深夜时,她轻松地打开大门,溜出这片城中村。
外面在下雪。
气温很低,爪子落在地上冰凉无比,白喻看着笼罩在夜色里的楼房,短暂犹疑了一瞬。
……不,她一定会在天亮前赶回来。
她咬咬牙,转头跑开。
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
白喻速度极快,迎着寒风狂奔。
越到医院行人越多,她慢了下来,远远望见顶楼的发光大字,心绪竟无来由地悲凉。
那一刻白喻知道,不需要去确认什么了。
女人的直觉总是很准,或许犬类的直觉也很准,才会让她仅仅是看一眼住院部的大楼,就心如刀绞。
非要形容的话,那是灵魂接近身体产生的心灵感应。
白喻往住院部走近了几步,直到灯光亮到不能再隐藏她踪迹,她停下脚,躲在灌木丛的阴影里,注视着玻璃大门。
她又一次想起视频里自己的样子,她的身体本来那么年轻、健康,那是她那对不靠谱的双亲留给她最好的东西,可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
她形同枯槁,也许一辈子都醒不来,也许醒来也不如从前十分之一强健……
白喻静静坐立许久,终于起身,离开了医院。
在出门前,她本想着如果有时间,就再回趟从前的家。这想法同样没有逻辑,纯粹是缅怀曾经的人生。
但现在,白喻不想了。
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中彻底断掉了,白喻知道,她的家也会和那扇只对人类开放的住院部大门一样,那昭示着一个她余生都无法再踏足的地界。
她此刻只想回她和管思青的家。
明明是只有几十平米的小房间,还没有她从前的洗手间大,却是这世上唯一欢迎她的地方。
白喻返程的速度比来时还要快。
她认路的能力很强,没有多绕一步,离管思青家越来越近。
在拐过一片灌木丛时,她猛地刹住脚步。
白喻警惕地竖起耳朵。
不对劲。
狗的听力和嗅觉比人类发达得多,在这片普通人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里,她敏锐地感知到了什么。
空气中有很浅的血腥味。
白喻撒开腿就往草丛里冲。
那是一个躺在路边的中年女子,白喻迅速绕着她闻了一圈,这才发现她没有严重外伤,血味儿是因为被尖锐的灌木丛划伤了。
白喻看不出她脸色有什么不对劲,但女人体型偏胖,她听出她呼吸紊乱,似乎是突发病症。
白喻暗骂一声,掉头往最近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跑。
值班的店员正困着呢,突然听见狗吠,还有只大狗直往自己身上扑,吓了个半死。
白喻已无暇管这些,只焦急地冲着店员叫,咬着对方裤腿拼命往外拽。好在那店员后面也镇定了,意识到什么,连忙跟着她跌跌撞撞往草丛赶。
狗声惊扰了附近很多人,救护车和警察来的时候,场面早已乱成一团。
“怎么回事?她是你什么人?”
店员慌张道:“路人,路人啊!是这只狗把我拽到这的!”
围观群众不知是谁疑惑道:“哎,这狗是那边楼那姑娘养的吗?长头发,长得很漂亮那个。”
“好像是,老来早市买牛肉……”
警察一咬牙:“你!你!”他点了点店员,和周围提到狗主人的路人甲:“还有狗!都上车去医院!”
慌慌乱乱间,白喻被推上救护车,一路疾驰。
医护人员在路上就联系到了伤患家属,也和店员确认了事情经过,最后所有人都看向见义勇为的萨摩耶。
白喻心中叫苦不迭。
这一番折腾,肯定赶不回去了。她垂头丧气,脸转向窗外。
白喻被带到医院后,护士为难地听完事情经过,暂且将她放在一间休息室里,从外面反锁上门。
墙上挂着钟表,白喻心中叹息,默默捱着时间。
早上八点钟多,当走廊慢慢喧闹起来时,休息室的门被猛地打开。
白喻转过头,看见了脸色铁青的管思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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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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