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或者说白喻,轻轻呜咽了一声,耷拉在外面的爪子跟着动了动。
于是管思青就明白了,它听得懂。
她弯起唇:“安安,这是你的新名字,你喜欢吗?你一定会好的。”
白喻胃里翻江倒海,稍稍动一动就犯恶心,她迷迷糊糊地咂摸着这两个字,有点想笑。
安安……真是好土的名字。
白喻弯了弯嘴角,低声应道:“嗯。”这一声从狗的身体里发出来,就像是喉咙里的呼噜声。
管思青垂下头,额头碰了碰她的鼻尖:“乖孩子,一定要好起来。”
白喻撩了撩眼皮,看见管思青红肿的眼睛。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纵使知道管思青的着急和痛苦都是为了她,她依然有些难以置信。
她不是完全没有意识,管思青和她说的话,她全都听见了。
她这半路找来的靠山总说自己贫穷,今天还丢了工作,一下子从身无分文变成债台高筑,白喻甚至想过她会弃养自己。
可她还是带着自己来了医院,甚至刷信用卡给她治病。
……只是为了一条狗,真的值得吗?
白喻不懂这种人。
从她被捡来的这段日子起,她就不懂管思青。
但她终究是得了便宜的那一方,只好祈祷大善人永远不要幡然悔悟。
管思青又和她说了几句话便离开诊室,白喻望着紧闭的大门,轻轻阖上眼。
她这辈子,做人时英年早逝,做狗也没能安然无恙。
如果这是她的命,也不是不能接受。但白喻私心里,依然希望自己能撑过这一劫。
就当是为了管思青能少掉一点眼泪吧。
-
管思青在宠物医院坐了一夜,天蒙蒙亮时,值班医生来告诉她,安安的状态好了很多。
“它应该是挺过来了,”医生笑着,又劝说她,“你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回家休息一会儿吧。”
管思青摇头:“我不困。”
“那好歹也吃点东西,要照顾好身体才能照顾好它啊。医院这里你放心吧,不用一直看着。”
管思青犹豫片刻:“那好,我去吃个早饭。”
时间还早,昨晚下过雪,街上更加冷清,只有几家早餐店开了门,管思青随便找了家馄饨店坐下。
店里只有她一个客人,老板懒洋洋地擀着面皮,管思青点了份鲜肉馄饨,静静等待。
热腾腾的馄饨很快端上来,管思青这才感觉胃里空虚,舀了勺汤,小口吃着。
微信铃声忽然响起,她拿起手机,愣住了。
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是宠物医院的医生。
管思青连忙接起:“怎么了,医生?”
对方脸色严肃:“你快回来。”
管思青没能吃完那碗馄饨,接到电话后,她扔下筷子,拔足狂奔。
医生催她回来的原因很简单。
安安又开始呕吐和抽搐了。
管思青险些崩溃:“为什么?它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对不起,我们很抱歉。”
管思青眼前眩晕:“现在怎么办?”
“你做好心理准备,或者,也可以带它回家。”
管思青闭了闭眼:“……好。”
她回到诊室,安安一动不动地趴在垫子上,管思青脑内瞬间嗡嗡作响,颤着声说:“安安?”
白喻神志清醒,听到她的声音,慢慢坐起身。刚一动,胃里猛地一缩,她没忍住又吐了。
管思青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地罩住它。
抱起它的瞬间,她几乎再次落泪。
安安太轻了。
它身上明明还是温热的,轻飘飘的质感却让管思青觉得自己在抱着一具尸体。
外面不知何时又开始下雪,管思青将衣服裹紧了些,踏着寒风回到家。
家里一切都是她走时的样子,锅碗瓢盆堆在厨房,还没来得及洗,安安睡觉的棉被放在墙角,连褶皱都是她熟悉的形状。
管思青轻轻放下它,一起身,就看见旁边的小盆,她精心拌的一盘虾仁蔬菜还放在原位。
白喻也看见了,沉默片刻后,她朝管思青的怀里靠了靠,伸出爪子,轻轻拍了拍她。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白喻有预感,她此时脑子清明不是病情好转,而是回光返照。
她们两人的缘分,恐怕就到今天了。
管思青低着头,静静看着自己的胳膊。
狗爪不轻不重地搭在上面,肉垫饱满又有弹性,每次摸她时,都会小心地不让指甲碰到她的皮肤。
这实在是一条很有灵气的狗。
她定定地看了两秒,猛地起身,夺门而出。
她不会放弃的。
她不会陪着它在家等死的。
管思青飞速浏览着手机帖子关于细小病毒的治疗方法,飞快跑到药店,买完所有可能用到的东西,又再次折返回家。
断食断水,将奥美拉唑肠溶胶囊倒开,用热水融化后加葡萄糖灌进安安嘴里。
白喻中途吐了两次,狗的味觉神经比人类敏锐得多,她满嘴苦味,但还是忍着吞下药。她知道,管思青只会比她更难受。
折腾到晚上,白喻又累又困,没忍住睡着了。
管思青不敢掉以轻心,她本想定个闹钟,过一小时再来看看它的状态,可是她太累了,头刚沾上枕头,连被子都没盖便沉沉睡去。
再睁眼时,天光大亮。
室内一片静谧,她躺在床上,棉被牢牢盖着全身。
管思青茫然地盯着天花板,想到狗,又猛地爬起身。
下一秒,她看见床边雪白的一团。
白喻蹲坐在地,心情复杂地和她对视着。
她是在半夜醒来的。
刚睁眼就敏锐地发现,她的身体似乎有所好转。试探性活动一下,胃里除了有些空,便没有任何不适。
也许这世上真的有奇迹。管思青那一通死马当活马医的操作,居然真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管思青呆滞了几秒,轻声问:“……安安?”
白喻走到她面前,伸出前爪,和昨天一模一样地搭住她的手背。
窗外,晨光破晓,红日高悬。
室内,一人一狗,相顾无言。
管思青思绪恍惚:“你好了……吗?”
白喻有史以来第一次,心甘情愿地张开嘴,发出了一声标准的狗叫。
“汪。”
管思青又说:“安安,你好了吗?”
“汪。”
她终于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忽地坠下,砸在白喻的鼻尖上。
管思青这辈子都记得那一天。
那是京城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雪化时,她将捡来的狗从死亡怀里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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