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两颗泪痣缀在眼下，即使脸色差成了这样，那种柔弱无依的、楚楚动人的美也没有削减半分，甚至被放得更大。
多么有利的一张脸。
是一张适合成为弱者的脸。
一片死寂中，文妍良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人在遇到危险时，心跳加速会作为应激反应预警，可若在危险时遇到了足够有吸引力的东西，大脑就会将这份恐惧混淆，归因为心动——这是吊桥效应。那么，她此时的心跳加速，是因为劫后余生，还是因为看见了救命稻草？
不，这不重要。
她注视着自己的“稻草”，渐渐地，连手指也攀上去，贪恋镜中的容颜。
很多人都爱这样，她知道的，就像她在第一次转学前，那些老师眼中流露出的怜爱一样。
“那不是你的错。”
那当然不是她的错，她也不想这样的。
可是面对那些恶意，还没有摸清规则的她只会那样反击。
为什么看不懂眼色呢？为什么一定要揭人伤疤呢？就因为自己父母的婚姻虽然名存实亡，却仍被法律承认吗？
所以要挑一个父母刚刚离异的软柿子，来站稳自己作为转学生的脚跟，来证实自己“还被爱着”吗？
那得到一巴掌作为回敬，不是很合理吗？
文妍良朝镜子呵了一口气，温热的吐息让原本光洁的镜面浮出一层水雾，朦朦胧胧，照得那人影也不真切起来。
她就隔着这一层柔纱，去涂开镜中人的泪痣，神态温柔而虔诚。
“泪痣是不祥的，是厄运的象征，我丈夫就是被你克死的。”
如果真的放在心上，又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呢？爱不会是伤害，所以她们注定不会是一对和睦的祖孙。
可是，谁让精神病人有特权呢？所以她必须默默收下毫无道理的指责，才能不违孝道，这个家才能继续相安无事。
直到她催着文女士再生一个男孩，理所当然地让自己的儿子和她站在同一战线。
太好笑了——懦弱的丈夫，坚定的妻子，换来一个家庭的分崩离析，曾经的相约白首变成最不值一提的笑话。
文妍良隔着镜面，点了点自己眼下的泪痣，慢慢地牵起唇角。
镜中人看着她，也慢慢露出一个柔柔的微笑。
六岁的文妍良就这样失去了母亲，被周围人用怜悯的眼神进行关爱，被新转来的男同学出言讽刺。
于是她挥出了那一巴掌，收获了人生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处分单。
说实话，文妍良觉得那一巴掌扇得值，虽然要用一张一号霸凌处分单来换——原本她是二号处分，但在了解事情原委后，学校将他们两个都降为了一号，书面道歉的程度。
那时候的文妍良便发觉，相比起那些“霸凌者”，大人们看她的目光是不同的，完全不同的。
她不是傻孩子，听到“妍良那么柔弱善良的孩子，能让她挥巴掌，那是该有多生气啊”，当然能联想到自己被人盛赞的纤弱的外貌。
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这是件相当好用的武器。
因为人们对于弱者，总会更偏爱、更怜惜一些。
只是双方都不觉得这桩“霸凌”有多么光彩。
所以没过多久，文妍良就转到了西大门区的小学，离开了那个已经不成型的家，和外公外婆一起住，被推荐进了老师的舞蹈班，认识了幼英，人生就这样走向上坡路。
并不是没有人知道处分这件事——那些贵妇人在考察合适人选时，总会把事情查得事无巨细。
而每当他们问起，文妍良总是不厌其烦地温声应答，也到现在都还记得，每一个得知她动手真相的大人，眼神都会蓦地柔软下来。
“原来是这样……妍良真是辛苦了。”
保护自己从不是什么值得羞愧的事。但是，当时动手，真的只是因为有那么愤怒，那么伤心吗？
文妍良早就记不得了。
她只知道，如果不保护自己的尊严，所有人都会来她的自尊心上踩一脚，甚至连她自己也会。
或许是因为她长相无辜，惹人怜爱吧？在真相揭露后，总能成为人们认定的“弱者”。
这本是文妍良想要的，直到她终于能懂自己隐约的不适究竟为何。
是啊，弱者可以得到怜悯，却总是得不到尊重。
所以文妍良开始厌恶被那样看着，厌恶那些人自以为是、居高临下的怜悯——
仿佛只要这样看过她，自己便成了多么高尚的人。
但不得不承认，他们手里的资源确实值得她一次又一次的“解释”，哪怕他们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一边还放不下自己窥伺的本能，企图从她的身上再挖点什么，哪怕她对此早已腻烦。
而现在——不过是又一次“考察”，又一次“坦白”，只需要真相再一次呈现在他们眼前。
文妍良眨了眨眼，发现镜子里的那双眼睛也跟着眨了眨，终于开始变回自己熟悉的模样。
对，就是这样。虽然在熟悉规则后，她已经很久不用这件趁手的武器了。
但为了扳回这一局，文妍良可以接受自己暂时的“不完美”。
她又重新笑起来，笑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过是将已经消失的疤痕再展示一遍，将已经腻烦的故事再讲述一遍，再当一次“受害者”。等真相大白，她的形象依旧完美无瑕，她仍是那个“大韩民国最讨人喜欢的童星”。
我能保护自己。
我会成为胜利者的，一定会的。
如此自我肯定着，文妍良注视着镜中的自己，按了按锁骨。
她能感受到——那颗急速跳动的心脏缓了下来，从半空中落回了胸腔。
是的，一切的一切，都能用“真相”挽回。
只是，“真相”……真的重要吗？
感觉我在挂科的分界线反复试探
伸腿（缩回）
修改了一些原本的设定。果然，我还能改
“怀孕”这句话是我的亲身经历，因为笑岔气了，直奔洗手台咳到想吐，结果被同班的女生跟旁边的人来了句“她不会怀孕了吧”
emmm，当时我还未成年来着，女校，因为反射弧长，过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这种恶意，挺令人心寒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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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朵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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