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生日过后,伊丽莎白逐渐减少了去谢尔比家的频率。
从以前的一天一次,到两天一次,再到三天一次,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让安娜适应。
要是以前的安娜,会很快察觉到伊丽莎白日渐疏离的态度,用切实的行动拉住伊丽莎白。但现在安娜有了工作,每天上课、备课占据了她大部分的时间,剩余的时间也在母亲的陪伴下过得相当充实,以至于她一时半会竟没有察觉出伊丽莎白的疏离。
伊丽莎白始终认为自己应该和安娜保持距离。她现在是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定时炸|弹,她和安娜越疏远,炸|弹爆|炸时安娜受到的伤害就会越小。
但见到安娜如自己所愿疏远自己,她又难免伤感。潜意识里,她依然希望安娜会像从前那样强势地把自己拉回去,会告诉自己,哪怕自己会给她带来祸患,她也不会在意,她会坚定地告诉自己,家人就是要一起分享喜悦,分担困难。
但是,安娜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家人,一个人的妹妹。她也不应该再和自己像下水道老鼠一样过着东躲西藏的生活。
安娜能有其他人疼,她应该高兴,应该欣慰的。
伊丽莎白·史丹利,你应该高兴。
“叩叩。”有人敲了敲大门。
伊丽莎白揩掉眼角的泪渍,跑去应门:“请问哪位?”
“是我。”门外传来汤米·谢尔比的声音。
伊丽莎白打开门,惊讶道:“汤米,你怎么来了?”
汤米径自进门,:“最近很少见你上我们家。”
伊丽莎白关上门,引导汤米进门坐:“请坐,我去沏茶。”
汤米跟着伊丽莎白来到厨房,眼睛一刻也没有从伊丽莎白身上移开:“你最近很少来我们家。”
伊丽莎白:“最近我有事忙,你找我有事?”
汤米见到伊丽莎白放在水槽里还没清晰的餐碟,餐碟上只有没吃完的半颗土豆,“你晚餐吃土豆?”
伊丽莎白迅速倒掉餐盘里的土豆,洗净餐盘,放进碗橱:“嗯,想换个口味。”
汤米:“我记得你不喜欢吃土豆。水煮、土豆泥、炸薯条都不喜欢。”
伊丽莎白没想到汤米居然这么清楚自己的喜好,“……呃,人的口味会变的。”
汤米:“你以前晚餐都是吃水煮蔬菜,最近不喜欢了?”
伊丽莎白继续编:“嗯,就是水煮蔬菜吃多了,想换换口味。”
蔬菜比土豆贵多了,她现在哪还买得起土豆。她总不能跟汤米说自己最近没钱,所以要吃土豆省钱。
汤米语气笃定:“你不敢抬头看我,你在说谎。”
伊丽莎白恼羞成怒:“你今天到底来我家干嘛?来审犯人吗?我不去你们家做客是犯法了吗?还是我不跟你说实话是犯罪?”
汤米退后一步,举起双手:“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别生气。”
伊丽莎白端起托盘,托盘里装着茶壶茶杯:“茶冲好了,过来喝茶吧。”
汤米回到客厅,在沙发上落座,看伊丽莎白低头为他倒茶,一缕发丝垂在鬓边,正好挡住她那双碧绿的眼睛,汤米有些懊恼。
他很想把那缕发丝绾起来,但是他知道他不能。
这是伊丽莎白,和他以前交往过的女人不同,她很在意和别人保持社交距离,如果他擅自突破这种距离,她会立刻躲得比谁都远。
汤米喝一口奶茶,茶有些烫,他又放下,说:“你之前问我知不知道你大哥在战场上的事。我对你大哥了解不多,当时没能回答你,我很抱歉。回去之后,我写信给我的战友询问,回信今天刚到。”
伊丽莎白眼睛亮起来:“你是说?”他知道爱德华的事!他要告诉我爱德华的事!
那双碧绿的眼睛现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了。
汤米很享受伊丽莎白的注目,他从外套的口袋拿出一封信,信封已经拆开,信的内容却仍旧装在信封里。
“可以,”伊丽莎白咬下唇,看着汤米,“可以给我看看吗?求你。”
汤米现在才知道原来伊丽莎白会这样看人,像小狗一样,水汪汪、湿漉漉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他,生生把他的心给看软了。
他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被战火锤炼成铁石,原来不是,原来在某些特定的人面前,他是会心软的。
他本想再逗逗伊丽莎白,现在却直接把信递过去:“给你,看吧。”
伊丽莎白激动极了,眼角不慎溢出两滴泪珠,她也不管,立刻拆开信封,激动地读起信来。
收到信件后,汤米已经通读一遍,现在他不关心信的内容,只关心伊丽莎白读信之后的反应。
伊丽莎白每一行、每一句、每一字地读着,舍不得错过哪怕一个字母,她专注地读着这封信,没有任何事情能分走她的心神。
原来,爱德华上战场之后经常给同袍弹唱,他用手边收集到的一切来演奏,他被战友们称为“音乐家”,很受欢迎,战友们一有机会就要听他唱歌。
原来,爱德华晚上睡觉时经常会做噩梦,他会怀疑自己上战场究竟是来做什么,会怀疑自己是不是野兽,机枪一扫就夺走无数人的性命,把地狱带到人间。
原来,战争越往后,爱德华的情绪就越低落,他的心情就越郁郁,但他在战场上却越发英勇,他甚至对亲近的战友说希望自己能死在战场上,因为他杀死了那么多人,满身罪孽无处救赎,如果他活着离开战场,他不知道以后要怎样活下去。
看到这里,伊丽莎白已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眼泪扑簌扑簌往外流。
爱德华那个大傻瓜!
他在写回家的信里从来不提这个,只会说自己在战场上作战多么英勇,立下了多少功勋,还说回家之后要让她们看到战斗英雄哥哥/儿子。
她根本不想要一个战斗英雄哥哥!
她只想要一个活着的,能回到她身边的哥哥,这个哥哥是懦夫也好是逃兵也好,她只想要他活着!
汤米拿出手帕帮伊丽莎白拭去满脸泪痕,他的动作很轻,很柔,仿佛在擦着一件易碎品。
伊丽莎白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用力咬住下唇,手指狠狠掐着手心,只有这样,她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在汤米面前嚎啕大哭。
汤米再次确认,他很讨厌,非常讨厌见到伊丽莎白的眼泪。
“别哭了。”他生硬地说。
伊丽莎白哽咽道:“我也不想哭,可我就是难过。”
汤米实在受不了她的眼泪,只好转移话题:“爱德华有一本日记,生前他把日记交托给他的战友,说他不想让自己的母亲和妹妹知道自己是个害怕战争的懦夫,所以让战友答应收好这本日记,不要让后勤部门收走作为遗物交给家人。”
他原本打算拿到日记之后才和伊丽莎白说的,愣是被伊丽莎白哭得改了主意。
“什么?”伊丽莎白震惊之余忘记了哭,但眼泪还是呆呆地顺着眼角流出来。
汤米看得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拿着方巾的手稍稍用力按住她的眼角:“你是水做的吗?还哭。再哭我就不说了。”
伊丽莎白赶紧拿手背揩掉脸上的泪痕,连连保证:“不哭了,我不哭了,你接着说。”
乖巧的模样让汤米一勾嘴角,面色变得柔和。他换了一块新方巾,仔细给她擦泪,温柔得让伊丽莎白脸颊微红。
汤米对自己是不是太好了?
伊丽莎白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一点。
汤米耐心地擦干伊丽莎白脸上每一滴泪水,才说:“我的战友告诉我有这本日记,但日记具体在哪里还没找到,我会尽全力帮你找,你相信我,耐心等我的消息,嗯?”
伊丽莎白连连点头:“好好好,我会等,我一定等。”
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把安娜送回家的决定,如果她没有把安娜送回给她的家人,她不会认识汤米·谢尔比,也就不会知道爱德华居然留下一本日记,也不可能有希望拿到爱德华的日记。
她犹豫一下,握住汤米的手,他的手掌宽大厚实,手上有硬硬的茧子,和爱德华、和查尔斯精心保养过的柔软细腻的手掌完全不同。
“我相信你,不管这本日记最后能不能找得到,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有任何事需要我帮忙,只要是我能力范围以内,并且不违背我的良心,我会尽力做到。”伊丽莎白许下承诺。她知道汤米对自己和对其他人不同,不管是汤米是为了什么对自己格外优待,她希望他能把这份优待延续下去。
不需要延续太久,只要帮她把爱德华的日记本找回来就好。
汤米抚了抚她的脸颊,触手柔嫩滑腻,触感很好。
瞧,每个人都有弱点,伊丽莎白的弱点就是她的家人,她对“家”的执念。只要能掐准她的弱点,就不用担心她会感到冒犯。
伊丽莎白果然没有生气,只是不自在地稍稍退开,委婉地提醒:“时间不早了。”
哟,还是有一点生气了。
汤米回想刚才触碰到的柔腻手感,心里完全没有后悔或者反省这种多余的情绪,只想快些把伊丽莎白带回家。
“我该走了。”汤米站起来,伊丽莎白送他出门,没等汤米走下第一级台阶,她就迅速关门,倚着门深呼吸。
她好像招惹了不得了的人。
小剧场:
汤米不喜欢看到妻子的眼泪。
他更讨厌看到妻子难过,他认为那是他的失败,因为没能遵守他的结婚誓言,没能让伊丽莎白永远开心、幸福。
只有一种情况除外。
那就是,当他们在床笫上,伊丽莎白因为过分的刺激,眼角不自觉的分泌泪水,喉咙发出动人的吟哦。
这种时候,他只认为这是对他最高的赞扬,并且会再接再厉,让伊丽莎白哭得再厉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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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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