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米不知道这是自己离开战场之后的第几个不眠夜。
那场惨烈的战争带给他的不止军功,还有严重的后遗症。
他再也不能在夜里入眠,只能清醒着躺在床上,熬过漫长的夜晚。
真的是熬,有过失眠经验的人应该知道,闭着眼睛想要入睡,却无论如何睡不着,疲惫的大脑疯狂的想要休息,意识却清醒地数着每一分、每一秒,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煎熬。
偶尔白天太累了,他能幸运地睡一小会儿,但很快会被惊醒,双手会反射性抓起身边的工具,对抗要破开墙壁攻击他的敌人。
只是没有敌人会从墙里爬出来攻击他。
战争结束了,但他还没有完全离开战场。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波莉,亚瑟,约翰,艾达,全都不知道。
波莉曾经问他,他在法国究竟经历了什么,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汤米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只是经过这场战争,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做那么多可怕的事情,原来自己可以那样毫不犹豫地夺走一个人的性命,可以那样冷漠地、像杀死一只野兽一样杀死一个人。
楼下传来很轻很轻的声响,是有人走路的声音。
那么轻的脚步声,不可能是家里任何一个人,甚至刚回来的安娜也没有这么轻的脚步声。
汤米走出房间,一道纤细的身影打开后门。
汤米跟上那道身影,来到从来被他忽视的后花园。
今晚是满月,明亮的月光照出伊丽莎白|精致的脸庞。
不是他夸张,汤米认为伊丽莎白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女人。
美丽,善良,纯粹,干净,坚强……有太多太美好的词可以形容她。
如果不是安娜,他这辈子都不会认识这么美好的女人,甚至不会有和她说话的机会。
伊丽莎白就这么坐着,傻傻的,呆呆的,仰头看着天空。
她的脸上有水光。
她又在哭了。
汤米想。
白天做饭的时候她就在哭,现在看着月亮也能哭。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她究竟在战争爆发之后经历了什么,才会让她从一个被家人万般宠爱的娇娇女变成现在的模样?好似生活的重担压在她身上,随时能够把她压折,压倒。
他真想知道伊丽莎白过去究竟经历了什么,如果可以,他希望能赶走那些让她不愉快的曾经。
汤米发觉自己居然在怜惜伊丽莎白。
他,汤米·谢尔比,剃刀党的老大,杀人不眨眼的退伍老兵,居然会对一个女人,一个柔弱的女人生出怜惜。
汤米觉得自己很不对劲。
他搬开另一张铁椅,“睡不着?”
伊丽莎白终于意识到他的存在,拿手背擦了擦脸,擦掉脸上的泪痕,“你不也是?”
汤米觉得这个女人很迟钝,太迟钝了。他在旁边站了这么久,看了这么久,她完全没发现自己。
这么迟钝,对人毫无戒备的他,居然想一个人住。
“不想搬走可以不搬。”汤米从衣兜里拿出烟盒,点燃一支烟,学着她抬头看天。
伊丽莎白攒起好看的眉头,“你无时无刻都要吸烟吗?半夜三更也要?”
汤米的大脑还没想到什么,手先一步按灭香烟。按灭之后,他又觉得懊恼。
他什么时候会为一个女人的一句话改变自己的行为?他凭什么这么做?
伊丽莎白冷静地解释自己必须搬走的原因。
汤米的嘴巴再次没有等待大脑的决定:“这可以改。”
却只换来伊丽莎白更冷静的回答:“改不了。有血缘就是有血缘,没有血缘就是没有血缘。再说,我也不喜欢住在这里。”
也许是今晚的月光打开的伊丽莎白的心扉,她坦率地说出自己的心声。
汤米不知为何觉得有些难以呼吸,他扯开第一颗纽扣,默默地听伊丽莎白诉说。
伊丽莎白说的很对。她出身好,受过良好的教育,会那么多才艺,从小被家里当成珍宝一样宠着护着,嫁人又嫁得那么好,像她这样娇宠着长大的人怎么会习惯谢尔比家的生活环境?
恐怕她以前从来没有住过他们家这样破旧、破落、破败的房子。
像她这样的女人,应该永远被人保护着,永远生活在安全、美好的温室里,永远不需要为任何事情烦恼。
可惜她居然嫁给一个那么软弱的男人。活着离开了战场,活着回到自己家,回到妻子身边,却用自杀这种极端的手段击败自己,还把柔弱的妻子留给他豺狼般的父亲。
月光的映照下,伊丽莎白的脸庞格外柔美。
今晚的月亮也很美。
汤米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伊丽莎白之前搭火车时哼唱的《摇篮曲》。
那一次,他难得不需要大脑逼迫就能睡着。
他问伊丽莎白:“为什么唱《摇篮曲》?”
伊丽莎白说那是她少数能唱完不走音的歌,解释完,她还吐一下舌头。
她的舌头粉嫩粉嫩的,很可爱。
汤米感觉心头有些痒,“你唱歌走音?”这好像是他发现的伊丽莎白第一个缺点。
伊丽莎白又为自己解释了一番,她的嘴唇微微嘟起,汤米的目光难以遏制地停留在她的嘴唇上。
她的嘴唇也很粉嫩,很柔软。
他让伊丽莎白再给自己唱一次《摇篮曲》。
她的歌声很轻柔,很绵软,好像温柔的妈妈在哄孩子入睡。
汤米渐渐被睡意俘虏,脑袋越发沉重,终于进入梦乡。
……
汤米一直睡到第二天清晨。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张毛毯,是铺在他们家沙发上的毛毯。
是谁为他盖上这张毛毯,答案不言而喻。
伊丽莎白。
那个和谢尔比家格格不入的女孩。
那个比阳光更灿烂,比天使更美好的女孩。
是你先找上我们家的。
是你先招惹我的。
汤米攥着边缘开线的毛毯,心里下了某个决定。
*
“约翰,你今天帮莉莉搬家好不好?”
早餐刚结束,安娜就拉着约翰要他帮忙。
伊丽莎白有些难为情,但没有制止。
她的行李不少,没人帮忙,她很难把这几大箱子行李搬到两条街之外的新家。
她都这么主动搬走了,作为主人,帮为难的客人搬点东西怎么了?
伊丽莎白半点不亏心的想。
呃,或许还是有一点点亏心的。约翰又不是她的谁,凭什么要帮她搬东西呢。
约翰提起最大的行李箱,调笑:“我帮忙搬家没问题,搬完莉莉能不能给我做吃的?”
安娜眼睛一瞪,“莉莉只有我能叫!你不能叫!”
伊丽莎白扑哧一笑,“约翰你就叫我贝丝吧,安娜从不让其他人叫我莉莉,连我两个哥哥爱德华和亨利想跟着叫,她都不让。”
“真霸道。”约翰抱怨一句,倒是改了称呼,“贝丝,你等下能给我做点吃的不?”
伊丽莎白笑着应道:“当然可以。曲奇可以吗?”
汤米吸进最后一口烟,灭掉烟头,“约翰没空,他早上要去中国城。”
约翰:“搬东西能花多久?我晚点去不行?”
汤米:“不行。”快步走来,提起伊丽莎白脚下的行李包,又抢过约翰手里的行李箱:“我开车送你,一下就到。”
波莉和艾达交换了个眼神。
汤米什么时候对伊丽莎白这么殷勤了?
约翰交出行李,咬着牙签:“不是我不想帮,是汤米不让我帮。不影响我的曲奇吧?”
伊丽莎白失笑:“不影响,我做好曲奇就送过来。”她觉得约翰真是谢尔比家的一朵奇葩,性子直白得有点可爱。
*
汤米开着车来到伊丽莎白新家楼下,下车,伊丽莎白已经从另一边车门走下来。
他拎起伊丽莎白的行李,和她一起上三楼。
伊丽莎白从随身小包拿出钥匙,打开公寓门,门里是空荡荡的公寓,阳光从窗台射进屋里,锁住空气里的尘埃。
汤米第一次看到伊丽莎白的新家,他问:“你喜欢这样的?”
伊丽莎白笑一下:“还好。这里够宽敞,安静,挺好的。”
汤米放下行李:“搬了家别跟我们家划清界限,多过来。”
伊丽莎白:“我会过去的,我答应了安娜每天都跟她见面。不然她可不答应我搬走。”
汤米:“很好。你一个独身女人自己住,很容易惹麻烦。遇上麻烦就找我,不用通过安娜或者波莉。”
伊丽莎白意外:“你这么说,我会当真的。”
汤米:“你尽管当真,我说话算数。”
伊丽莎白:“好,谢谢你。我稍后做好曲奇就送过去。”除了道谢,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一个女人独自居住确实有些麻烦。汤米愿意帮忙再好不过,只是不知道她要怎么报答。
汤米轻微地皱起眉头:“曲奇是约翰要的,我不用。”
交代完毕,汤米没有理由再留下来。伊丽莎白送他出门,笑着和他道别,再慢慢关上公寓门。
汤米很想伸手顶住这扇门,不让伊丽莎白把自己关在外面。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他没有理由,没有资格这么做。
他只能看着伊丽莎白关门,那个美好的女人被挡在门后。
他点燃香烟,一边抽烟,一边下楼。
Fuxk!
剧里有看到汤米房间有烟|枪,但是这个问题比较敏感,就完全忽略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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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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