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将刑部侍郎严恭肃扶起,让狄春添座。
“严大人,你不要慌张,从头细细说来。”
刑部侍郎严恭肃拭了拭额上的汗,忙道:“阁老,今日在朝堂之上,礼部侍郎沈微本应该向圣上汇报寒食节去奉先寺进香的准备事宜,但是他今日未曾露面。”
狄公道:“是,这我知道。圣上问起时,我也在场,当时你不是说沈大人生病告假了吗?怎么,难道其中另有蹊跷?”
刑部侍郎严恭肃的眉头紧皱,一脸慌张道:“阁老有所不知,沈大人前段时间确实生病了,下官还去府上探望过他,但他只是偶感风寒,没什么大碍,而且当时他也没提到告假不能上朝的事。阁老您知道,下官与沈大人素来交好,今日下官见他未来早朝,圣上又问起,下官怕圣上动怒怪罪,便说他生病告假了。结果谁成想,下朝后下官到他家中探访时才发现,管家和夫人说沈大人已经整整两日没有回家了!”
狄公大惊:“什么?也就是说,现在没人知道沈大人去哪了?”
严恭肃连忙点头,声带颤抖道:“是啊阁老,下官这才前来赶紧向您禀报。沈夫人和管家都说,沈大人的日常用品、衣物文牒一应具在,只有这么个大活人消失了!如果沈大人找不到,圣上怪罪下来,怕是要治臣一个欺君之罪呐!”
狄公眯起眼睛,摇头道:“真是奇哉怪也!礼部侍郎沈微,朝中四品大员,居然凭空消失了?我朝从来没有发生过如此奇怪的事!这样,我和元芳随你先去沈大人家中看看,再做定夺。”
严恭肃忙起身便拜:“多谢阁老相助,下官这就领路!”
眼看大人和元芳连饭都没吃上一口就要走,如燕不乐意了,嗔道:“你们这就走啦?又把我一个人撂家里啊!我也要一起去!”
元芳劝道:“如燕,我跟大人是有正事去办,我们是去查案,你好好看家,我们去去就回。”
如燕不服气道:“查案?查案多好玩啊,我也要去!”
元芳正色道:“查案不是去玩,怎么能带你去呢?”
如燕见和元芳说不通,便绕到叔父身边,求道:“叔父,我不是小孩子了,让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多闷呐!您要是带我去,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呢!”
狄公笑道:“你一个小孩子,能帮上什么忙?好啦,你在家待着,我们不出一个时辰便可回来。”
说罢,狄公和元芳便随严大人扬长而去。
如燕哼了一声,气得直跺脚。“都瞧不起我是吧?呵,我偏要去,你们给我等着!”
狄公、元芳、狄春带着众小厮一行,随严大人来到礼部侍郎沈微府上。
这众小厮中,混入了一个面容清秀的小白脸,蹑手蹑脚地跟在众人后面。
随行中混入了陌生人,哪里能逃得过大总管狄春的眼睛?狄春从后面一把捏住小白脸的胳膊,低声质问道:“你这厮是谁?”
如燕被狄春抓得生疼,差点叫了出来。
“嘘——”如燕将食指放在嘴唇上。
“如燕小姐?”狄春赶忙松手,“您怎么来了?大人知道么?”
如燕松了松胳膊,“叔父要是知道,我还用得着这副打扮么?”
“啊?这……”狄春露出了为难的样子。
如燕撒娇道:“狄春哥哥,你就行行好,假装没看见不就得了?反正我就悄咪咪地跟在大家后面,保证不打扰叔父和元芳,这还不成么?”
狄春拿她没办法,只好撇撇嘴道:“好吧,我就装作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啊……”
如燕捂嘴笑了笑,继续跟在众人身后。
狄公正在随管家仔细勘察沈大人府上的情况。
狄公问道:“王管家,你家老爷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管家道:“回阁老的话,两日前,我家老爷下朝回来,就一直在书房待着,晚膳也是让小的给他送进去的。老爷还说,晚上他有要事要忙,任何人都不可去书房打扰他。”
狄公问:“任何人?也包括夫人吗?”
管家点头道:“是的,夫人也没有进去。老爷经常一个人在书房忙到深夜,而后便在书房歇息了。”
狄公道:“好,你继续说。”
管家继续道:“第二天早上,也就是昨日,小的想敲门进去问老爷是否要用早膳,但是发现老爷已经不在书房了。因为昨日是公休不用上朝,小的想老爷可能外出有事,所以就没放在心上。直到今日,小的以为老爷按时上朝去了,哪里想到晚上刑部侍郎严大人来家中说,我家老爷根本没有去上朝。小的这才惊觉,已经两日不见老爷的踪影了……”
狄公踱步思考道:“也就是说,你最后见到你家老爷,就是前天晚上给他送晚膳那次,对吗?”
管家点头:“正是。”
狄公与管家正在堂中说话,元芳从沈府的后院中回来,对狄公说:“大人,我查遍了沈大人府上通往外界的所有通道,所有门窗都没有被损坏的痕迹,也没有翻墙的痕迹,屋内也没有任何密道。因此卑职推断,沈大人只可能是自己走出府中,而后失踪的。”
“自己走出府中?”管家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真是太奇怪了,小的和夫人检查了我家老爷所有的物品,除了一身常服应该是穿在他身上以外,其余什么都没带呀!衣物、银两、身份文牒全都在家中……”
狄公又问道:“王管家,你再想想,沈大人可曾与什么人结过仇?或者说失踪前的一段时间,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王管家迷惑地摇摇头:“阁老,我家老爷的性格您也是了解的,为官这些年,处处谦虚谨慎、正直有礼,从未与什么人结下过仇怨啊!”
在一旁的刑部侍郎严恭肃也应和道:“是啊阁老,沈大人的为人下官也清楚,他平日里除了公事以外,就喜欢诗文作画,在朝堂之上也从不拉帮结派,怎么会与人结下仇怨呢!”
狄公站定,思索了一会儿,便道:“这样吧王管家,烦请再领我们去沈大人的书房看上一看,也许那里会有我们忽略的线索。”
管家应道:“是阁老,请随我来。“
众人来到沈微的书房。
书房并不大,陈设也非常简单 —— 只有一面书柜、一副桌椅、一张供一人睡的床榻。
书桌上还铺陈着尚未阅读的公文,然而墨盘中的墨水却已经干结了。
狄公在房中踱步,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如此毫无头绪的案子。
朝中四品大员无故失踪,要说是自行离开,没有动机,也未留下任何书信、未携带任何银两衣物;要说是被歹人所劫,整整两日也未收到绑匪的任何诉求,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狄公捋须思考,凡事都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发生。一个人的消失,不管是自愿而为,还是被人胁迫,背后一定有原因。
而这个原因,一定与他周遭的人事有关。
狄公想了想,对管家说:“王管家,你再仔细想想,平日里沈大人最常交往的朋友有哪些?最常去的地方是哪里?定要事无巨细,一一禀明。”
管家思索了好一阵,才道:“我家老爷和刑部侍郎严大人算是交好,除了严大人以外,朝中其他官员都可以说是不咸不淡的,并没有特别交好的。至于老爷喜欢去的地方,除了莺歌楼,也没有别的了……”
“莺歌楼?那是什么地方?”元芳好奇,他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狄春窃笑道:“李将军有所不知,莺歌楼是洛阳城中最热闹的青楼,是文人雅客欣赏歌舞、吟诗作画的地方。”
元芳恍然大悟,礼貌笑道:“原来如此,我向来不懂风雅,倒是我唐突了。”
狄公笑道:“洛阳城中的文人雅士,没有不知道莺歌楼的。王公贵族去那里做客,也实在是平常之事,称不上奇怪。”
管家应道:“阁老说的不错,我家老爷尤其喜欢附庸风雅,因此是莺歌楼的常客。”
狄公继续问道:“除了莺歌楼,还有别的怪异之事吗?”
管家又想了一会儿,突然道:“对了,上个月,小的曾经发现老爷夤夜独自外出过一次,直到天亮才回来。”
狄公:“哦?有这等事?你没有跟去?”
管家堆笑道:“我家老爷不希望别人知道的事,做下人的哪里敢多问。只是现在想想,老爷那次外出没有备轿,也没有叫人随行,确实奇怪。”
狄公又问:“你家夫人知道这件事吗?”
管家摇头道:“应该不知。”
狄公道:“你家夫人与老爷的感情素来如何?”
管家道:“结发夫妻,相敬如宾。”
狄公点点头,继续细细地观察书房中的每一件物什摆件。
刑部侍郎严恭肃在一旁感叹道:“沈大人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消失了,真是、真是叫人难以接受啊!阁老,您也看到了,沈大人位列朝中四品,家中陈设却是如此简易,足见他平日清廉朴素、两袖清风,是个好官……”
“清廉朴素?我看不见得吧!”忽然,书房角落里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窄肩细腰,头戴小黑帽,背对着众人,正仰头望着墙上的两幅画。
此人的声线十分悦耳,似是年轻女子的声音:“左边这幅,是顾恺之《维摩诘像》的临摹之作,实属临摹中的上品;而右边这幅,是陆探微《文殊降灵图》的真迹。我想,这两幅画作当今在市场上的价值,比礼部侍郎三年的薪俸还要多。”
众人被这话惊到,不由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小厮背对着众人,接着徐徐道:“顾恺之乃东晋杰出画家,其作品自不必说;而陆探微是南朝刘宋时期的杰出画家,他开创了以书法入画的先河,与曹不兴、顾恺之、张僧繇并称为‘六朝四大家’。”
话音落下,那小厮缓缓转身,扬起下巴朝狄公盈盈一笑:“怎么样叔父,我说的没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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