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维莱特靠在残破的桌椅旁,目不斜视地看着莫瑰。一旁的塞德娜记录下莫瑰的一言一行,笔尖刷刷写个不停。
尽管身处在荒郊野岭中,那维莱特的气质也足以把此地变成审判庭。对此,莫瑰不敢有丝毫懈怠。
莫瑰回忆起那日的一景一物——天空阴沉,是暴雨来临的前兆。秋风萧瑟,路边尽是枯枝败叶,一派萧索之景。但那时的莫瑰满眼都是爱人的模样,丝毫没被环境影响。
莫瑰捂住双眼,指尖中透出的声音,低沉而痛苦:“我赶到尚博尔家族的府邸,但门铃响了很久都没人来开门,于是,我用皮埃尔曾经给我的备用钥匙,走了进去。”
推开金丝装饰的大门,华丽的府邸空无一人,满心欢喜的莫瑰不得不顿住脚步,张望四周——停下后的一秒,空旷的房间甚至传来脚步的回音,死一般的寂静,令她毛骨悚然。
那时的她不知打开多少扇房门,像一只无头苍蝇,直到推开一扇金棕色的房门。
门内的场景并不特别血腥,起码比莫瑰在着急时的胡思乱想好上许多。
可那场面仍吓她一跳。
莫瑰飞奔到爱人身边——皮埃尔直挺挺躺在地上,嘴唇发紫,眼球凸起,手边是打翻的茶杯。
也许是命运的偶然,也许是上天的仁慈,莫瑰见到了爱人最后一面。奈何皮埃尔中毒已深,连话都不能说清楚。
莫瑰慌了神,手足无措地抬起皮埃尔的身体,如拥抱般,让皮埃尔靠在自己怀里。
“皮埃尔,你怎么了?皮埃尔!”
爱人痛苦的呼喊不能抵挡死神的镰刀,皮埃尔的眼球瞪得快要破裂,手指回光返照般抓住莫瑰的衣角,嘴唇微微张合,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这是皮埃尔留给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算了……一切……都算了。”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皮埃尔的脖子像是被一双有力的手掐住,呈现出异常的弧度。
突然间,世界没了声响。
皮埃尔安安静静的,仿佛堕入虚空,化作虚无,在莫瑰的怀中没了呼吸。
巨大的变故砸得莫瑰晕头转向,她心里一片空白,但年少时在忍饥挨饿中锻炼出的自我保护意识,促使她的五感变得敏锐。
莫瑰很快听见有人打开府邸大门的声音,直觉来者不善,随手抓起爱人手边的茶杯,从二楼的窗户一跃而下,拼命跑出府邸。
莫瑰记得她跑了很远很远,跑到了爱人曾经的住所。
乌云密布的天空终于下起暴雨,雨水打湿她的脸颊,与眼泪合二为一。莫瑰放声大哭,滴答的雨声淹没哭声,像是硬生生把决堤的痛苦洪流按了回去。
失魂落魄的莫瑰走进木船,拿起兜中的茶杯。雨水打湿了茶杯的外壁,但仔细观察,仍能看见杯中一点点淡绿色的茶渍。
谈到淡绿色的茶渍时,相比塞德娜的眼睛一亮,那维莱特细长的睫毛只是轻轻一抬。
那维莱特的语调无波澜,像是打招呼一样寻常,虽是问句,但语气更倾向陈述句:“你确定那茶渍有毒?”
莫瑰细微地点一下头。
那维莱特沉静问道:“你说你的爱人死于背叛,那么你是如何通过茶渍确定谁下的毒,从而得出背叛的结论?”
莫瑰脱力般低下头,回想失去爱人的时刻,令她的声音无比疲惫:“因为那个茶杯是我做的。”
泪水从莫瑰眼眶流出,她道:“那个茶杯是一个礼物,在皮埃尔弟弟生日的时候,皮埃尔想送一份特别的礼物。他们兄弟两人关系很好,皮埃尔能重新回家,少不了他弟弟的帮助。而我当时不愁吃不愁穿的生活,也是阴差阳错由皮埃尔弟弟所赐。所以,我与皮埃尔左思右想,想要亲自做一份礼物。”
礼物是一套茶杯——托芙宁娜的福,那维莱特无端想起最近看的有关璃月的书籍。送杯具在璃月文化中有着不好的寓意,但在此事件中,杯具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莫瑰轻声道:“我在杯底里写下‘亨利的礼物’,这几个字很隐蔽,只能在杯子透光的情况下看见。”
那维莱特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眼睛微眯:“莫瑰女士,你那时所掌握的证据完全可以向亨利·德·尚博尔提出指控,你为何最后什么都没做?”
这个问题令莫瑰更加痛苦,那维莱特也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
“最高审判官大人还记不记得皮埃尔死前最后一句话。”
“算了……一切……都算了。”
皮埃尔气若游丝的语句回荡在莫瑰耳边。
莫瑰闭上眼又睁开:“我不知道皮埃尔那句算了是什么意思,是不想我蹚浑水,还是不愿自己的弟弟去蹲大牢?也许两者皆有。我深思熟虑后,把这件事埋进心底,把所有的痛苦往肚子里咽,谁让皮埃尔的遗言是算了吧。”
“可你现在把这个秘密全盘托出,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想法?”那维莱特问。
莫瑰抱着手臂,像是又陷入某种回忆之中——皮埃尔的脸再次出现在莫瑰脑海中,他的微笑坚定又柔和。
午夜梦回时,莫瑰总期盼着所有的一切只是一场可怕的梦境。慢慢的,莫瑰觉得那个在她生命里留下浓墨重彩的爱人,他的死亡不该被谎言与背叛掩埋。
在得知亨利与最高审判官之间的摩擦,莫瑰开始经常来到这架破船。她隐隐期待人人敬畏的最高审判官大人能查到这里,期待命运能推自己一把,让真相重见天日。
结果如她所愿。
她抬起双眼,再一次大胆直视那维莱特的紫眸。
“我对皮埃尔的爱意并未因时间的冲刷而黯淡,他死在了我们彼此最美好的时候,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不甘心,而且我是枫丹人,没有死在淹没白淞镇的胎海水中,让真相得以保留,这是天意。”莫瑰的眼神愈发坚定,“在正义的国度枫丹,亨利理应受到惩罚。”
沫芒宫。
那维莱特将收集到的关于亨利·德·尚博尔的资料查阅一遍。
每一个细微的点构成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蛛网上落满时间的灰尘,本该在阴暗的角落消散。
亨利怎么也没想到,那维莱特会戴着精致的手套,不厌其烦一点一点拨掉灰尘,让蜘蛛网上的阴谋裸露在阳光下。
尚博尔家族的旁支众多,人数之多造就的野心也多,人人对家主之位觊觎已久,还是孩子的亨利·德·尚博尔也是如此。
只是孩子的年龄与外貌,让一般人不会把险恶的夺位之争按在亨利的头上,尤其亨利还有一双显得十分无辜的眼睛。
从当年的细枝末节来看,亨利是偶然间找到皮埃尔,并说服父母,不惜一切代价接皮埃尔回家。
回到家族的皮埃尔与亨利十分亲近,分开的岁月没有阻碍亲兄弟之间的情谊。但结合莫瑰的描述,皮埃尔在那段时间的状态并不好。
根基不稳的流落之子,是家主之位竞争者的眼中钉,当时许多的肮脏手段都用在皮埃尔身上,另一边的亨利则岁月静好。
在竞争者看来,比起眼神冷漠的皮埃尔,一脸天真的亨利不足以构成威胁,虽然最后的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
截止目前,亨利的举动并未触犯律法。
不过,那维莱特已经可以得出结论:那时的亨利因为弱小,需要皮埃尔在前冲锋陷阵夺取家主之位。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亨利小小年纪,他更想当拿弹弓打黄雀的小男孩。事实上,他确实成功了,奈何解决自己亲哥哥的手段不太高明,留下了决定性证据。
办公室墙上的钟表继续向前。
人潮涌动的欧庇克莱歌剧院,此刻鸦雀无声。
亨利站在被告台上沉默不语,提出指控的莫瑰眼神悲伤。
所有的证据公之于众,良久,亨利笑出声:“我果然不应该心软。事后发现茶杯不见,就应该彻查。谁能想到,你们那么无聊,在瓷杯里刻下我的名字,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杯子,还想着不是名人大家之作,我哥是怎么好意思送给我的。呵呵。”
朦胧的记忆中,皮埃尔笑着接过亨利递来的茶杯,毫无防备地喝下茶水。在毒药还未发作前,皮埃尔满心欢喜说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亨利。
亨利还没有听到这个好消息是什么,皮埃尔就沿着桌边瘫倒在地。
求生意志让皮埃尔开始挣扎,但府邸的管家佣人已被亨利调离,他的嘶喊注定徒劳无功。
记忆中的亨利施施然起身,拍了拍衣角不存在的灰尘,走到房门前,目光最后一次落在哥哥身上,顺势掉下几滴鳄鱼的眼泪。
“哥哥,你别怪我,爸爸爸妈妈本来不打算接你回家,他们想让你在外面生活,让我留在家族里争权。他们的想法很好,两边留后路,丝毫不考虑我以后的日子不好过,所以死道友不死贫道,哥哥就来替我挡挡明枪暗箭,我也能随了父母的心愿,登上家主之位。”
房门被轻轻关上,亨利大步流星地离开,准备按计划安排皮埃尔死后事宜。
天意弄人,离开的亨利与赶来的莫瑰只因一道绿植墙遮挡而擦身而过,造成如今的局面。
在铁证面前,亨利无法辩驳,对于莫瑰提出的罪行,他供认不讳。
那维莱特宣读亨利的判决,片刻后,梅洛彼得堡的工作人员便会接他去牢房。
亨利背形佝偻,早已没有继任家主时潇洒恣意。从前的他小心谨慎,秉承着风浪越大鱼越贵的真理,义无反顾踏入人生赌局,那时的他从未输过。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人们的夸赞令他飘飘然,他变得骄傲自大、不自量力。最终自食恶果,败在哥哥对他的爱上。
愚蠢又心善的皮埃尔当听到自己弟弟编造的苦难时,是抱着怎样的想法在照片上调换名字的?他那时应该是真的恨不得替自己弟弟挡下所有恶意。
毒茶递到皮埃尔手中时,亨利曾犹豫过,要是他和皮埃尔说清楚,皮埃尔会不会把家主之位让给自己的弟弟?世人逐利,可能性不大吧,但结果谁又能知道呢?
亨利在心里简单忏悔后,慢慢走向梅洛彼得堡。
观众席上的夏尔余光瞥向已成阶下囚的亨利,眼里满是唇亡齿寒的担忧。
民间盛传的最高审判官大人与贵族家主争斗的审判落下帷幕,最终是最高审判官大人大胜。
但一切还远未结束,那维莱特离开座位,一步一步走在观众的心坎上。歌剧院的灯光洒在他脸上,构成一道优雅深邃的轮廓。
那维莱特向下注视满座的观众,嘴唇轻启,说出那个经过他深思熟虑的重磅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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