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一个多月里,纱布成功堵住了索尔金的嘴,直至今天,他也没有像原来一样招摇过市,大摇大摆出现在商户门前。
当时你自信计划得不错,从行动计划到威胁失败后把对方悄无声息扔进海里喂鱼的过程都想好了,因此在快意中有些失望。现在想来,幸亏那人先你一步,没给你做傻事的机会。
当时阿贾克斯恰好告假从新兵营回来,在镇上待了些时日,索尔金事件传开当天早上就离开了。联想起更早以前发生的某些......虽然没有公然讨论,人们心里都有相同的猜测。
你早就知道,这家伙变了不少。
成日与野兽相处,人在某些方面,也变得和它们越来越像。
驼鹿能嗅到危险的气味,比如陷阱的铁锈味,比如血的甜味,因为恐惧,它们兴奋不已,首领扬起脑袋发出警报,耳朵旋转着立起,仿佛在一瞬间得到信号般,一整群庞然大物迈开腿,开始在林间奔逃。
你的父亲告诉你,恐惧和愤怒是同源的,人唯有面对无法战胜的事物,才会生出恐惧。
“在想什么呢?一句话都不说,这一路下来我可无聊死了!”
“我在想,你和原来不一样了,阿贾克斯。”
“噢!原来你现在才感觉到吗?”少年挑了挑眉,开口嘲笑。
“用你的脑子把这句话再想一遍。”
河流边巨大的岩石上,有当初冰川搬运留下的痕迹。顶端有几个小石块垒起的简易灶台,中间的炭火痕迹还没有消失。
“你去生火,我去周围找点能吃的东西。”
翻上岩石的那一刻,身后传来笑声。“不用找了,已经有着落了。”
刚才,似乎的确听到了什么响动?
转过身,少年已经钻出树丛,手里拎着一只灰毛兔子。
......石块,飞来横祸。愿女皇赐予它灵魂的安宁。
你承认,不可思议。
“刚才我还看见了一只鹿。”少年跃上岩石,伸手指了指一个方向,语气轻松,“想起你说过现在是休猎期,我没伤到它们。”
“现在我去生火,你来处理。”片刻后,漫不经心地,他补充了一句,“上个月梦见你烤兔子了,数了数,上次似乎是......三年前?”
嗯,是三年前。
经验丰富的猎手有能力保护两个孩子的安全,而在父亲病逝后,再也没人带你们两个去林子里。直至迫于生计,你背起弓箭,在学校的假期独自一人重回林间,直至今日。
现在他们说,你很像你的父亲。能力、性格......除了不喝酒。当然是开玩笑的,你待在林子里,更像是一种爱好,或乐趣来源,只要是未被冰雪占领的季节,无论心情如何,森林的奇妙氛围总会让你迅速平静下去。
生火、处理猎物,烹饪,你们的动作都比原来熟练了不少。想来距离上次在森林里聚在一起,也已经过去很久了。
阿贾克斯讲了他在连队里听到的,关于食用臭鼬的野外生存问题,某一小队的切身遭遇。
“这就是无知者的勇气吗?”
你不咸不淡地称赞,少年听罢,笑得前仰后合。
“说起来,你要继续待在森林里吗?”
“这几天是节日,不用去学校,是这么打算的。但现在,我估计得先把你送回去。”你回答。
少年睁大眼睛,而后啧了一声。“这就不用麻烦了。”
“你找得到回去的路?”
“找当然找得到,总会找到的。”他在岩石上随意躺下。“只是我有其他打算......”
“介不介意我待在这里陪你?既然你还要留在这里,那我和你一起?”
......
“好。”
你侧脸避开自树叶间直射的阳光,余光却注意到树林中的动静。
“那边有点情况,去看看。”
少年跟在身后,敏捷地一跃而下。
倒在树根旁的东西,是一只幼鹿。听到脚步声,它一次又一次尝试着抬起头,胸腹部剧烈起伏,呼吸急促。
后腿在流血,看样子还一头撞上了树,晕乎乎的。
黑葡萄一样的眼珠眨动着,似乎蓄着泪水,它的目光跟随着你们,眼神绝望而无助,但你也说不清。
“像是狼的爪子...去找一种灰色的地衣,在河边看看,还有薄荷。”
抚摸着小动物的脑袋,“别害怕,小家伙,我会帮你的。”
......
“破伤风针?”少年从身后探头,“真没想到。”
野生的药物被嚼碎敷在伤口处,你拉着阿贾克斯退开几步,看着这只幼崽抖抖索索站起,一瘸一拐地迈开步子,消失在森林里。
“等到秋冬,它说不定就变成你的猎物了。”他评价道。
“那是秋冬的事。”你回答,“至少它现在不是我的猎物,我给了它一点帮助。至于自然的选择......与我无关。”
“接下来去哪里?”少年问。
“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他自后方走到身边。
“你才是最熟悉这片森林的人吧。我现在只是跟着你,你去哪我就去哪。”橙发少年耸了耸肩。
“那就去海湾,那里风景不错。”你把弓箭挪到另一边肩膀。
“你见过极光吗?”片刻后,他再次开口。“先前去极夜区执行任务的时候,看到了极光。”
“当时太阳离地平线很近,夜晚有一丝光亮,不算黑。但极光一瞬间在天空中迸发,特别明亮,仿佛驱赶走了黑夜。”
“我好像从来没在这里看见过极光,只有极夜区才有吗?”
“不是。我见过。”你回答,“而且,极光是有声音的。”
“说不定今天晚上就有。”他说。
“那你可真是撞大运了。”
树木的影子,在一点点延长。随着人的行走,森林一点点沉寂下去,与此同时,另一种声音开始生长——
悬崖上,发源自冰川融水的湍急瀑布倾泻而下,随低地深绿色的原生林一道流淌着,与更远处的半盐碱滩涂接壤,而滩涂末端,视野尽头,就是大海。
海雕自头顶划过,高声鸣叫着。海湾就在不远处,一处岩质山崖不生树木,斜向外探出山体,直冲大海。那里是海岸线最尖锐的棱角,是山林乃至大陆的尽头。
抵达悬崖,已经入夜。厚厚的岩石下方,是千百万年洋流冲刷形成的深潭。
海水拍岸,除此之外,寂静无声。直至......
难以想象的、浑浊的呼啸声,自海上传来。
“是误入海湾的鲸鱼,不对,是两头!还有一只稍小的,应该是迁徙回来的一对母子。”
你起身眺望,而阿贾克斯静静坐着,没有动作。
“在坠入深渊后,我看到了一条鲸鱼。”一切归于沉寂后,他平静地叙述。
“我听到了它的鸣叫...歌声,鲸鱼的歌声。”
你没有回答。
夜深了,满天星斗。你们等了很久,却没有等到极光。而后,月亮爬上来了。
你从没有见过这么白、这么清晰的月亮。
不必再害怕山林中的危险时,方才有心思仰起头,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
而他仍旧沉默。
“阿贾克斯。”你转身望向他,月光并不明亮,朦朦胧胧打在他身上。
隔着层层阴影,你们对视片刻,而后,你突然伸手将他按倒。
手脚并用,少年起身不得,而你半跪半骑,高高俯视着他。
“你是不是喜欢我。”
蓝色的眼睛眨了眨,少年一笑。
“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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