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你。”拥有蓝紫色星砂般明亮眼眸的少年眉头微蹙，语气的坚定中夹杂着几分如释重负的情绪。
若想知道缘由，得将时间的转针倒向拨转，回溯至少年独自出行，潜入巨兽体内的那天。
在一家宾馆二楼的某间客房内，明晃晃的炽热红光照亮房间一隅，被沈元和小黑齐力专心救治的，便是尝试新药方后延续生命两个多月的男孩正一。
“后天希格雯就来了，我留下来照顾他，你先去厄里那斯那里再采点原料吧。”小□□，因为柜子上被绒布遮盖的玻璃瓶内的药所剩无几。
它抬头看向身边的同伴，“你怎么不走？”小黑问。
少年坐在床边垂眸注视着昏睡的男孩，对同伴说：“你觉得还有用吗？他的病最近愈发频繁，今天已经发生四次了。
你看，你的身体已经累到发抖了。”他腾出一只手指向同伴的尾尖，大量的生命力经它释放，经脉因为负荷工作而反馈给它疼痛的控告。
沈元喜欢这个自己养大的孩子，他可以将自身大把的生命无偿赠予，但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察觉到了不对劲，治疗的成本随着频繁的发病在翻倍增长，因此为了未来五百年的路途，沈元不会毫无顾忌地救治正一，他终要寻找一条更好的道路。
“……那也不能丢下他不管啊。”小黑叹了口气，依旧保持着正向输入治愈力量的状态，哪怕身体再累、再痛。
沈元反驳，说：“不是不管，而是找新的办法，他每天反反复复地发病再被治愈，所受的痛苦与煎熬你我都看得出来，为了不明的未来，他或许不该这般受苦。
我想知道他的想法。”
在小黑默许后，他们合力暂时压制住正一体内来自命运的毁灭的力量，并将其唤醒。
拍打男孩脸颊的手掌收回，沈元和小黑呼唤着他的名字，但数次之后得到的依旧是男孩睁开双眼的沉默，他只是安静地缓慢地眨了眨眼，十几秒后正当沈元和小黑面面相觑时他才反应过来，并予以回应。
坏了，一人一蛇这般想着。小黑赶忙问他的状况，正一只是嘴唇轻抿，含笑着说：“有你和哥哥的治疗，我感觉身体已经不疼了，很温暖。”又是延迟十几秒的回应，又是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的伤痛揭过去的回答。
小黑皱起不存在的眉毛，先是和沈元对视几秒，然后将方才的对话一一告知，它替沈元说出了那个问题，“你想活吗？”这问题真傻，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不想活呢，小黑在内心吐槽。
曾经沉迷于欣赏说书的他会说：“生有何欢，死亦何惧。”
但受尽病痛折磨，又无数次被伙伴从深不可测的黑暗与绝望中拉回岸上，体验过一次又一次“死而复生”的男孩会说：“我想活，我还想和你们一起。”
“哪怕你不再是你，不再拥有‘正一’这副身体……”这句话出自沈元之口，他早已设想过正一的未来，他不是位格尊贵的神灵，只是一个被创造他的神明抛弃、至今仍被封印着力量的人偶，没有能力触及命运那崇高的领域。
正一他必须摆脱这病体残躯，沈元断定，否则他永远与未来隔着天堑深壑。
“机械身躯，木头身体，这是我说过的。”那双褐色的眼睛与家人对望，经玻璃窗传递进室内的光线投射在他的瞳膜上，那点亮斑随着眼球的颤动而跳跃，执念亦在其中。他坚定地说：“只要……我还是我。”
……
‘只要……你还是你。’沈元重回海沫村，独自潜水游行去往血矿密集的地方，男孩的话始终在心中回响。
他摆动胳膊和小腿，敏捷避开游鱼与岩壁，那是她不曾有过的力量；
他越过鱼群和海藻，清晰看见遥远的刻痕，那是她过去丢失的灵光；
失意的人偶在岁月消磨中沉寂，将完美躯体无偿赠予，只要……我还是我。
他越出水面，仅把供氧设备置于地上，不再脱下潜水服装；他拿起工具，用力敲凿血红的岩块，不浪费时间的一缕。
“你又来了，阿尔菲。”熟悉的男声从背后响起。
沈元顿了一下后转过身去，依旧是那身紫色昂贵的衣裳，时间似乎并未作用到他的身上，短发长度一如昨日，唯独……名为“派克”的男人脸上摆出一副悲悯的模样。
来人正是雅各布，自上次偶遇后他便开始关注沈元的动向，联络昔日与水仙十字结社有关系的贵族和商人，让他们安排人手在旅店周边留意观察。
来自稻妻的男孩师从璃月仙人，随后带着生病的弟弟来到枫丹旅行，一出手便成为著名的灰河弑母案的审判中压制暴徒的勇为者，与一只变成人类面容的美露莘囚犯关系密切，时常来厄里那斯采集血肉。他和家人少有出门，通常结伴而行，而距离那个病人上次外出已有大半个月了。
看着他焦急的模样，雅各布知道时机到了，为了应对五百年后的灭世危机，为了消磨百年的孤单，该将这个奇异的人偶纳入结社麾下了。
“你的困难可以对我倾诉，希望我能帮助你。”他没有向前多走一步，依旧站在原地，眼中的善意则愈发浓烈，他知道自己的话语将会引起少年的怀疑，甚至警惕，因此保持安全距离在这时候是明智之举。
沈元轻笑一声，嘴角的笑容一闪而过，他再次调整方向使自己能够直面来人的诡计，然后坐在地上，一只拳头轻握搭在膝盖上，一只手仍握着锐利坚硬的工具砸向矿石，说：“画家，你知道我的什么？敢大放厥词。”
他并没意识到此刻自己的神情是怎样的嚣张，不屑、警惕又嘲讽的意味都浮在脸上，但真相很简单，他只是不愿浪费时间。
雅各布将自己的猜想说出，看着少年的表情以难以探测的微小变化逐渐冷漠，我说对了，曾为天才研究员的雅各布心中说道。继而他的话语层层加码，将自己与雷内的手段透露一部分给少年，然后静待“花开”。
但少年迟迟不予回复，雅各布便再往天平上加一砝码，他掌心凝聚出来自深渊的力量，身体以心脏为中心逐渐变成深渊魔物的模样。见少年一脸戒备，雅各布浅笑着将手心的漆黑圆球伸到他面前，说：“要不要告诉你我为什么能变成这样？”
在沈元质疑与警惕的目光中，雅各布诉说了少年时期跟随养父和雷内前往须弥沙漠冒险的经历，讲述完自己重获新生的那一刻，看到少年那双睁大了的眼睛，雅各布知道有戏。
“这就是你的办法吗？可深渊的力量于普通人而言太冒险了。”沈元道。
“还有一个，但只适用于枫丹人。”少年默不作声，轻挑眉峰示意他继续说，“基于纯水精灵和枫丹人在构成上的相似性，枫丹人的意识能够被纯水精灵所溶解，但你的病人不是枫丹的子民。”
“如果存在司掌记忆之魔神……”少年迟疑地说。
“我周游各国、遍览群书，从未听说过。即便真有，病人等得起吗？”雅各布打断他的发言，不愿再为说服少年花费更多的精力与时间，今天透露出的信息已经超过预期太多。
雅各布垂眸凝视，看着少年沉默地思考了良久，纤长睫毛少有颤动，手里的工具也被他遗忘在地上。直到他伸出手放在雅各布的手掌上，那团漆黑的物质散发着提瓦特原生物种所厌恶的深渊力量，即便雅各布本人没有害人的意愿，黑气擅自钻进人偶即将愈合的手指关节，带来阵阵刺痛。
“我答应你。”少年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呵呵，好孩子。”得逞的大人收回毁灭的力量，非人的指节抚上少年柔顺的短发。
……
探寻新方法的事情暂时解决，沈元接着开采希格雯需要的原料，然后雅各布让他退后，一拳打过去小半年的药量都有了。
返回的时候雅各布手指凭空一划，一道暗色的传送门被他召唤出，半个身子踏进去的雅各布向暗中戒备的沈元伸手，“我可不是那种对同伴下手的人。”
沈元轻吐一口气，跟着走进这道看似不详的界门。仿佛有一层硕大的气泡膜覆盖在传送门上，当脸伸进去时感觉尤为明显，门背后是暗红色的不知边界的异空间，彰显着其异于常世的存在。
前行……前行……越过异空间内仅有的的一道门，他们来到一间奢华的屋子里，“这是我在城里的房子，离你住的地方比较近。”雅各布拿起衣架上的帽子戴在头上，推开门无视惊讶的女仆和贵族男人，带着沈元离开了。
其实他说了谎，他的眼目已经住在了少年客房的隔壁一间，为了不再引起这位决心不稳定的新伙伴的怀疑，雅各布打消了传送到最近处的念头。
他们一路快步回到旅馆，沈元先是将自己今天的经历和获得的信息悉数告知正一和小黑，待他们同意后让等待在门外的雅各布进来。
雅各布来到床边，看了眼男孩身旁鳞片黝黑发亮的小蛇，在他们的注视下将手放在男孩胸膛，放出一丝力量检查他的身体状况。
他的力量消失了，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男孩的胃里。他再度探查，结果仍是如此，摸索出真相的雅各布直面沈元的视线，笑道：“我们会成功的，他早已开始深渊化了。”
2024.10.18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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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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