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事我很抱歉，是我性子太急说错了。”
距首次问诊已过去半月有余，在他陪同正一复查的同时，神医肩上能人语的小白蛇将他约至屋后的水泽旁，诉出上文那句话。
它还说：“我可以教授你为他疗愈的法门，并解除体内的枷锁。”
当沈元日后问及缘由时，长生只说了三个字“不忍心”。
当沈元经历足够多时再回望过去，他明白了这三个字的真意，不忍心云芝为一个末日将至的人耗损生命，不忍心万千足以被救治的民众为一人空等，不忍心……两个孩子的命运黯淡无光。
于是这位沉玉谷昔日的药君带领他在青山水乡寻找开了灵智的蛇众，出发之前沈元被问“你可后悔？即便消耗自己的生命。”
他回答：“不。”白枝与神力给予他无尽的寿命，长久的岁月不该一人“独享”。
丰饶之年，黄金最贵；灾厄之时，水是唯一。
有太多曾经的珍贵经时间的冲刷被贬值如尘土，当他的母亲于车祸中丧命时，他恐慌、畏惧人生的无常，未来数十年的生命被他攥得很紧；如今他拥有了远超五百年的寿命，所以从汪洋大海中汲取一瓢来交换友人的健康，沈元认为很值得。
他们跋山涉水，走遍玉石之都的四面八方，最终戏剧性的在长生往日的居所药蝶谷里找到了。那是一条漆黑如墨的如婴儿手臂粗细的黑眼蛇，竖直尖利的蛇眸潜藏在瞳膜的暗色中，看起来和人眼别无二致。
它警惕地盘踞在陈旧却干净无尘的石凳上，两侧各有一张石桌，尘封已久的竹简和绢帛被压在下层，上方摆放着几颗饱满清香的果子，这一方小天地被它收拾得很是干净。
长生对此只是感叹般“噢”了一声，并不觉得惊讶。和岩王帝君拥有“众仙之祖”的称号类似，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沉玉谷的蛇众都是药君蛇仙的“后代子孙”，曾经受它的灵力滋养而生出灵智，又因诸仙“陨落”而渐趋平凡，这条黑蛇便是吸收药蝶谷残存力量得以进化的。
沈元被吩咐站远一点，长生负责与小蛇交涉，它回归蛇言，猩红蛇信被颇有活力地吐出，最后长生尾尖凝出一团亮绿色，随着它尾尖轻触的动作融进黑蛇的头颅。
长生点了点头，道：“试试看。”
他在一旁作沉默的观察者，只见黑蛇原地绕了几圈，抻了抻脖子，嘴巴微张，少年般沙哑又带有几分初生的稚嫩色彩的声音从它嘴中发出，“我……这就是我的声音吗？”
它惊诧地又原地绕了两圈，从它的身影中沈元读出了一点喜悦，他对白蛇问道：“男的？”随后便收到了小药君无形的白眼，它回道：“女孩子啦，声音有点特别而已。”
长生扭头继续对黑蛇说：“事情已经和你说过了，我再确认一次，你愿意吗？”
黑蛇看了看长生，又直视沈元几秒，点了两下头，说：“愿意。”
于是，人偶少年沈元和药君白蛇长生用时三天于药蝶谷寻得契约灵蛇。
后来，嗓音独特的黑蛇在药君座下开蒙修行。
后来，沈元和正一均被收入药堂，一个成了采药童子，一个和云芝的女儿一起读书识字。
后来，海灯节期间云芝一家前往璃月港游玩，给忙碌一年的自己放个短假。长生出发前以用仙力写下拜帖，趁此机会拜访众仙与岩之神，为少年的封印解除寻觅一线机遇。
“是你们啊。”在一位墨发鹤姿的仙人的引荐下，脑后一束长发及腰，眼尾一抹红痕，身着一袭修身长袍的男人站在他们面前，对两个孩子说道。
正一眼中尽是茫然，沈元则心里产生几分熟悉感，但依旧得不出答案。直到此刻从云芝肩膀转移到他肩上，与小黑形成黑白双将之势的长生提醒道：“这就是岩王帝君，璃月的神明。”，直到这位最古魔神对他说：“我们在璃月港的戏馆里见过，你是当时唯一一个看戏文的小孩子。”
沈元思考了几秒，他们只有登陆后在璃月港停留了几天，只去过一间唱戏的馆子，那么基本可以确定了，当初那双令他印象深刻、心里发怵的眼神便来自这位神明……
此刻众人众仙身处绝云间留云借风真君仙府前，岩神将沈元带至崖边一棵歪脖松树旁，余下仙人、凡人和小黑则在莲湖隆坻的石桌旁谈笑。
绝云间群峰皆峭，直插云天，沈元垂眸注视崖边极深的高差，元春时节飒冷寒风吹散了额前的碎发，夜间下的漫天大雪覆盖了整座山头，但他不觉冷，不做他想。
“长生说你体内有封印，既然它真心相求，我自然要尽心扶助。”岩神背着手转过身来，在身后凝出一道屏障，为少年抵御寒流的吹拂，他伸出手，世间最纯粹的岩之力在掌心汇聚，条条金光如星流汇入少年胸膛，岩石那般厚沉稳重而令人安心的力量润泽全身，沈元不禁阖上了眼，垂下了头。
有多久没体会到这样实在的感觉了？人偶在心中发问。
在稻妻，他是一刻也不能停下的飞犬，为自己和同伴寻找生存的资源；他是海上随波逐流的小鱼，四周空旷到只能仰望星空与海鸟；他是繁华世界的过客，熟悉而陌生的文化在匆匆中如过眼烟云远去；他是孤寂攀爬的岩羊，褚石与药草伴他左右，登高采药，悬在云端。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久违地停下了，不再奔跑不再攀高，就这样静静地呆着，感不到寒冷，听不见呼吸，就像躺在平坦石头上午睡的小兽。
岩神把手收回，少年随即醒来，眼神如大梦初醒般朦胧，说：“多谢帝君。”
被璃月人民尊称帝君上千年的神明说道：“我曾化名‘钟离’，你可唤此名”，少年闻之回应：“是，钟离先生。”
钟离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沉吟一声，说：“方才我观察到你体内确有一道封印，出自雷神之手，不难破除，只是……”他停住了，最后的声音中仿佛带有一声无奈的哀叹，他看到少年欣喜而不解的目光，遂接着说：“强行解封的话，身体会因为无法承受巨大的力量而崩解毁坏，所以我建议先不解封，逮身体锻炼得足够坚韧时再行此法。”
他注视着矮个子的短发少年，只见其好似如释重负一般舒了口气，肩膀松垮下来，扬起淡淡的笑容对他说：“我好像并不意外……”
是的，早在出发前他的心情就极为平淡，既是对无上力量的暂时无感，又有对神明的平视心态，这源自人偶印象里的创造者和他亲眼所见的大御所。
他说：“那我弟弟的病，钟离先生有方法彻底治好吗？”
而他得到的仅有八个字，“深入骨髓，焉能救治？”
……
哒——哒——
月明星稀之下，旅店里一间安静无声的屋内响起一下又一下细小的拍打声，那是小黑盘缩在绸布上，用尾尖一下下拍打沈元手背的声音。
它对着坐在桌子前发呆的沈元说道：“你既不出去和他们一起逛灯会，在屋里也不跟我说话，只顾着发愣，你在想什么？”
“……五百年后你还会在吗，小黑？”沈元放下支着脸颊的手，低头看着这个幼小的新伙伴，他伸手抚摸着它因营养充足而光洁发亮的鳞片，小黑蛇在温热的手掌下缓缓挪动了身体。
它说：“不知道，我又不是仙人。”
“那就成为仙人吧，小黑，像长生那样。”
小黑说：“为什么，长生不老很好吗？”
沈元沉默着抚摸它的头，之后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回复它，“我觉得不好，但想要你们长生。”
“不好还要我成仙？”
“一己之私罢了……”
屋顶明黄灯光照耀下，少年眼眸中一点泪光被额前碎发投下的阴影所遮挡，手下小蛇曜黑的鳞片熠熠生光。
2024.9.15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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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5同日修文
留云在奥藏山，而盛产石珀的是绝云间一峰中的琥牢山，一些不严谨的细节改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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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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